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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颠倒黑白

114颠倒黑白

我从柴门那朝外看去,却见洛林已经疾步进入房中,心中那莫名的期盼热忱,一下凉了,耳边那桂花落蕊,便是我芳心碎裂的声音,我苦苦一笑。既知春去,会有春回,又何必执著于那些虚妄的等待?

一切就都变得可有,可无;可去,可留。任凭那些戏子,哪怕故作姿态,继续戏演着种种繁华喧嚣,淡漠的心亦是冷眼旁观,视如不见。原来,很多时候,那些会让人彻底寒凉的失望与伤痛,都是在心间悄然无声就形成的。就是曾经在乎,才致今日漠然。右儿领着人过来,我正欲起身,却被云梅的贴身丫头欢颜,喊住:“大少奶奶,请留步。少爷让你过去。“

我闻声看去,那背影却是云里梦里,再是熟悉不过,心头顿时纷乱迭杂,感到了煎熬的滋味,领受到了等待的蹂躏,体会到了期盼的折磨。果然是,经不住似水流年,逃不过此间少年。脸上冷一阵,又烫一阵,恍然的交替着,只不自觉怔怔瞧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没等我走近去看清这多日不见,又气又恨的冤家。却见洛林风尘仆仆,一脸不善。我忙福下身,不忘礼数,深深呼吸,稳了稳心跳:“相公多日不见,可还安好,妾身只是来接阿薇回去,如有打扰,还望夫君体谅。”

洛林背立着我,并未转身免了我礼,这冷冷道:“体谅?我倒是体谅你痛失爱子,一直躲着你,让着你,受着你的气,原准备百日一过,再去好好陪你,不想你倒是耐不住,自个跑到云梅这里来找麻烦,看来真像别人说的,不过是惺惺作态。博取同情。你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推倒云梅,叫她受伤!?”

受伤,我这才发现,那云梅居然倒在那牡丹绣枕头的软榻上,与我刚才看见,已然两样,虽然还是淡扫蛾眉,敷染胭脂,可是一张艳粉早已失色,头上还绕了一圈白娟纱巾,缭绕额头的地方,微微渗出殷红,销尽形容,憔悴犹怜。

我转念片刻,未曾记起刚才那一挥磕碰到她,心中一惊,已然知道云梅用计。忙低头,却并不卑亢说道:“妾身不明白相公说此话是何意思。还请明说。”

不料,云梅嘤嘤低泣起来:“相公是奴家不好,相公不要怪责姐姐。”

洛林见她楚楚可怜,忙扬了扬唇角,“梅儿,你不用这般小心翼翼,有为夫在,旁人不敢欺负你。”话锋一转,语气冰冷到似没有温度一般:“欢颜,你把你主子怎么受伤的经过告诉我。”

那欢颜,身形小小,娇弱地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洛林是到底是武门出身,最看不得这样的神气,催促了两次,她方怯怯道:“少爷,我家小姐你性子你是知道的。只要是你赏赐的东西她都视如珍宝。午时的时候,大奶奶的贴身丫鬟,来采桂花。我家主子说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桂花又不是只有我们门前有,便让奴婢去阻扰她,可是没想到那个叫阿薇的姐姐实在是脾气了得,当下便给了奴婢一巴掌。奴婢命贱没关系,可是好歹我家小姐是姨娘身份,小姐远远看着知道了,便喊了屋里的人,押着那姐姐进屋训话。”

我没料到这看似纯真无邪,一脸无害的小丫头,说起瞎话来,居然眼不眨,心不跳,今日之事看来是她们主仆早已商量过,就等着我来,请君入瓮,颠倒黑白,我见欢颜越说,洛林眉头皱的越紧,似山雨欲來前阴沉的天色,我慌神一侧眼,却看见洛林身后的贾云梅正对我讽笑。心下一沉,惊愕无比,仿佛有雷电在头上一个一个炸开,我倏然抬起头來,死死盯着欢颜。

她到底心虚,这般污蔑多少有忌惮。见我此刻怒目而向,也不敢继续胡说下去了。

然后洛林目光如剑,看了欢颜的小脸一眼后,连声冷笑:“赵故意,你教出来的好奴才。欢颜和她一样是洛府的丫鬟,谁给她的胆子,竟敢出手伤人。

我从进房门开始,便半蹲着行着福,现在早已是熬不住了,见洛林不唤我娘子,开口直接叫我名字,心一冷,索性跪下,身子微微一个踉跄后,面色惨然却不失刚毅,抹了下散落的发丝,不复素日温和慈祥,傲然而对道:“相公你与我相处时日也有一年了,阿薇什么性子,想必也用不着我来多辩解什么,她想来安分守己,这种犯上僭越的事情,你觉得她会做吗?”

他略略沉色,道:“那为什么好端端的云梅却伤着了?"

我泰然自若,看向云梅道:“我只是过来要人,相公你是知道我性子的,压根没打算做片刻停留,至于云梅到底怎么头破血流了,就要问她自己了。”

云梅颤声,如弱柳无骨,没直接开口,反而先落泪道:“相公,怨不得姐姐,是我自己不好,那阿薇说我出身娼门,算不得主子,我实在气不过,就找人把她关门了柴房,想着给点教训,就让她回去了,却没料到,姐姐得了消息便过来,我本是做小,嫁过来,也没为姐姐端茶奉水过,可是不知道阿薇原来是姐姐的陪嫁丫鬟,许是姐姐心情不佳,分毫不领情,只一个推搡,我便自个磕着了头。”

听得此言,我也不跪着了,霍然起身,腰上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神色冷漠:“云梅,我和你初次谋面,互不干系,你做你的秋明月,我做我的院墙柳。我病中残躯,有那本事推你吗?”

云梅低头,像是怕极了我一番,声如蚊蝇:“云梅没说姐姐有意推我,就算是真的教训我,妹妹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那阿薇出言不逊,妹妹可没半句谎言。”

我忽然明白这云梅开始的目标便不是我,而是阿薇。心下一沉,我的家室,地位,品行,不管如何,她一时半刻不敢动心思,反而对着我亲如姐妹的丫头下手,更容易挫伤我的势力。只要阿薇一落难,这连消带打,一个管教不利的罪责,让本已对我甚少关心的洛林,更是挑拨离心了。好毒的计谋,不管如何,只要阿薇一除,我便如断了左臂右膀,日后再对付我起来,不就方便许多。

却见洛林一肚子怒气无处发作,听云梅这么一番诉苦之后,额上的青筋暴起,嘴唇更是紧紧抿成一线,怒喝道:“去把阿薇给我带过来!”

我看见洛林身后的云梅,虽然眼含着泪,目光却是狰狞,知道她是存了阴毒的心思,直气得我,手指关节紧握,用力而发紫泛白,而且本就脸颊瘦削得多又是苍白的,那突出的锁骨掩映在天青的素绣长衣里,映衬着已然失去血色的面庞,更显的凄厉:“相公,不管阿薇说还是没说,已经被用过刑了。此事不能光听一面之词。”

谁料,欢颜站在云梅身后,像是得了依仗,小嘴伶俐说道:“少爷,云梅偷摘我家小姐门前的桂花,那桂花树条隔着秋衣抽打几下又算不得什么惩戒,一惩一戒相抵销,可是无端出口不逊,骂我家主子,好端端的人,说成花颜残败,少爷您都不追究吗?我们在青楼虽然过得让人瞧不起,好歹也没人敢对小姐动辄打骂啊。小姐现在都已经是您的人,连个丫鬟都不能管教,以后还怎么在这洛府待下去啊。”

云梅一听,忙出言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相公和姐姐说话,我都不能插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言语间,阿薇被右儿搀扶着过来,洛林沉着脸,冲着阿薇道:“阿薇,你一向懂事,可对二夫人有和言语不敬?”

阿薇一怔,看了我一眼后,冻得通红的赤足之上有着细密的血珠沁出。声音虚弱道:“少爷,奴婢不敢冲撞新夫人。”

云梅徒地轻轻一笑。姣好的秋月芙蓉面似是扭曲了一般,森冷道:“果然是姐姐这种读惯诗词的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阿薇,我只问你,把你押进来问话的时候,你可说过那句,你家小姐是名门娟秀,区区几株金桂,她并不稀罕。”

阿薇一惊,低着头,发丝散乱,只忍着痛,涨红了脸孔道:“我是说过,可是……”

还不等阿薇争辩,那云梅长长的睫毛像小小的羽扇轻盈垂合,眼中泪光婆娑:“相公,我是出身不好,沦落风尘,可是就像欢颜说的,睹物思人。”她边说,泪水便滑落,抚着自己那额头道:“我知道那金桂在姐姐眼里不值钱,可是有钱难买心头好,只要相公送我的,便是最好的,出身名门如何?谁也不是身来便知道自个会落在火坑中啊。”

我脸一下刷白,她此话分明是激怒洛林,想要阿薇的命,我看向她,只见云梅泽唇凉凉挽延一缕昳丽迤逦,贝齿隐约。泠眸珠泪里,生着寒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洛林面色阴沉,似要择人而噬,凶悍非常。我很怕,非常怕,却见他一手搂着娇哭不止的云梅抚慰,一脚却直接奔着阿薇的胸口踹过去,阿薇本就被刑罚过了,洛林又是有功夫在身的,这一脚,只踢得阿薇痛的彻心彻骨,仰面倒下再也不能起身,算上那满腿的藤伤,更是雪上加霜。

我大惊失色,心如刀割,瞥见那云梅眼中的快意,只气得我摇摇欲坠,还好右儿在侧,忙扶住我,然后我狰目欲裂,强撑道:“洛林,你怎可听人说话只半句啊?”挣开右儿的搀扶,一把抱住到底的阿薇,见她再次晕厥过去,我咬牙切齿,话也不留情面:“相公的人,便这般怜惜,说风是雨,我这奴婢虽说卑微,可是好歹也是我洛府出来的,懂礼义廉耻。做不出青楼那些出来的妄口巴舌!”

洛林见我出言丝毫不留情面,盛怒之中,如同被我浇了一把油。无从发泄,却又要抬脚来踢已经不省人事的阿薇,我睁大眼死死的看着离阿薇越来越近的瑞云牛筋靴,知道这一下过去,必定是叫阿薇香消玉殒了,忙不管不顾,飞身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她的上身,只觉得重重一下,背部的疼痛似火烧一般灼伤我的肺腑,一口腥热的鲜血吐出,生生为阿薇承受一脚。右儿看见惨呼道:“小姐,救命啊!”

洛林没料到我会不顾性命去救阿薇,到底也是惊愕住了,此举电光火石,所有人怔在了当场。我只觉得撕心裂肺,含泪转身道:“相公,是不是嫌我心碎的不够彻底,还要在黄泉路上送我一程?”

说完,冷风吹来,我伏在阿薇身上,胸闷难以呼吸,向下一栽,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