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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弃捐箧笥

081弃捐箧笥

起身之时,发现阳光不浓不淡,不温不火,本是最适合交往闲游的日子,却因为昨日那再次莫名的相遇,叫我再也不敢出府,便缓缓行走在赵府花园中,满眼的葱荣多是香馨索绕,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绿意下的花草芬芳,满满浸透了沁人心脾的味道,我倚靠在小桥流水处,折了一支杏红柳绿,摇了一柄工笔仕女的团扇,莲步轻轻,来到小桥流水,风拂过,鼻尖都是曼曼清晰的香,让右儿端了把杨妃榻,流水物情谙世态,落花春梦厌尘劳。是否依悔之如初?

阿薇立在我身侧,见左右无人,便蹲下轻声说道:“小姐,昨夜我在外面,听你转辗反侧,一夜,难寐。现在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了,小姐真的下定决心,断情绝爱了吗?要不就照右儿妹妹说的那样,咱们讨个说话?”

我愣愣看着她,脸色平静,轻叹一下,悲切笑道:“不必为我担心,只是心头之事,抹去,总归有点痛,时间长了便好。”

阿薇面露愁色,扶住椅子,沉声说道:“小姐,我们回府已经三日了,我约莫着姑爷应该要来,你可思量过,洛家的事情要不要和老爷太太言说?”

我神色一震,自己抚上因伤心而消瘦的脸颊,想来此刻必定是容颜枯黄,面目难堪,怎么好好地把自己糟蹋成了这个地步,女以己悦者为荣,不过转念一想,岂非更好?

于是淡淡沉声说道:“这种丑事有何好说?说了不过是让我爹娘跟着生气!”一朵杏花飘落在我衣袖上,我轻轻捏起:“我爹娘若生气,护我一时,也护不得一辈子,此事洛林已然答应他三妹,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把那残败的花瓣丢入泥坛中,任你开得那样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一旦离开枝头,还能云泥有别?清高不在,总归是化作春泥:“没有还转余地的事情,又何必为了争这口气,白白拼得我夫妻失和?只是我以后再也不会一味相信洛林便是了。”

阿薇划过一丝诧异,然后佩服道:“小姐说的是,因为这点事而伤心,确实是不值当的,连宋公子的事情,小姐都拿得起放得下,这洛家三小姐这点折辱,奴婢看来,到头来还不是她自己自取其辱,挨不着小姐半份,嫁过去,也必定被夫家看轻。”

我细细打量自己手中的团扇,幽然笑道:“看轻不看轻我不知道,只希望她命好,这般委曲求全,能出入君怀袖,别到时候,反落得弃捐箧笥中,才好。”

阿薇淡淡微笑:“奴婢没小姐读的书多,只是奴婢跟着小姐之后才知道,我们做女人的,断断不能自轻自贱了自己,要是为了一个男人,卑微到了尘埃里,那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美目流盼,昨日过后,洛府这点事,早就如蜻蜓点水,半点涟漪都不起:“我好歹也算是洛府唯一能登得上台面的少奶奶,之前我因为顾着洛林的颜面伤心,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矫情,我不过是一介二嫂,他洛家招婿,妹夫看不起我,不就是他看不起他?反正我恼也恼了,气也气过了,木已成舟的事情,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洛林对我愧疚岂非更好。”

阿薇笑得愈加明澈:“小姐,你知道奴婢最佩服你什么吗?”

我似笑非笑:“什么?”

她微微眯了下眼,然后赞许:“拿的起,放得下,就算嘴上苦楚,心里却跟明镜一般,言未尽,意先动,早就清楚该怎么对付。"

我颓然一笑,觉得无可奈何,夫妻之道,本应该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娘在我出嫁之前,劝我,要知道示弱,要知道略施小计,更要谨慎,适当的时候撒点小慌。但是我之前念的书,却让我幻想,两个人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从相爱到相守,直至相守白头,必定能求同存异,可是在洛林逼着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让我非要忍受无妄之辱的时候,我便看穿,不过是,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阿薇默然了一会,说道:“少爷那么做,别说按照小姐的气性,必定难过万分,就连我们做奴婢的,私下也颇多微词。”

我鼻翼轻轻哼了一声:“这种事,本没有对错,鱼肉熊掌罢了,亲疏有别。从一厢情愿到一念倔强,我会告诉自己,莫要多情,情伤己。”

阿薇默默起身:“看来是奴婢多心了,我和右儿是跟定小姐你的,接下来如何行事,旦听小姐嘱咐。”

人生如戏,各自粉墨,一切就都变得可有,可无;可去,可留。任凭那些戏子,哪怕故作姿态,继续戏演着种种繁华喧嚣,淡漠的心亦是冷眼旁观,视如不见。阿薇说我想的剔透,不过是历练了,成长了,就算我有一颗再柔软的心,经不起太多的凉薄与虚伪。

微雨过,小荷翻,柳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如圆。苏大学士,被一贬再贬,仍能淡若止水,心境平和,在久居官场,饱经时间冷暖之后,他选择了放弃。做人本就应该看世间花开花落,望碧空云卷云舒。

想通透了,难得的微笑挂在脸上,正轻轻摇扇享受几日来少有的清闲,才一炷香的事情,娘亲那边的丫鬟小梅过来通报说洛林到访,阿薇将我从榻上搀起,和我淡淡说道:“姑爷果然来了。”

我一脸了然,自言:“他再不来,场面就不好收拾了。”说着吩咐小梅道:“你去准备,普洱贡茶曼松,此茶清心、涤烦、醒脑,静静品饮,直觉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少姑爷过来舟车劳顿,正好需要它解乏去困,我去换件衣裳稍后就到。”

小梅允诺走后,阿薇不解问我:“小姐姑爷不是一向不喜欢普洱吗?”

我缓缓起身,笑道:“不值得自己去珍惜的人,何必拿出十二分的在意?人不对,东西再好,不过是廉价,照他那日和我相争的话来讲,自己再不喜欢的事情也要考虑别人的感受,那凭什么要我去迎合他喜欢喝什么茶?”于是我拍去跌落在身上的花瓣,道:“春去春来,纵是上善若水,也要学会傲然与清高。走,先回我房间歇息会,替我梳洗打扮,然后替嘱咐右儿不要对少爷横眉冷对,我都不在意了,她就更无须执念了。”

待我回到自己房中,见右儿已经在等候,便慢慢做到菱花镜前,顾盼一番,笑道:“替我简单收拾一下,右儿。”

右儿一愣,问道:“小姐,不忙着去看姑爷吗?刚小梅来报的时候,似乎步子有点急呢。”

我幽幽对着镜,左右看顾了一会,果真是花暗香消,慵整云散,女以娇为贵,我却这般暗自形消,虽说不全是为了他洛家,到底也是脱不了干系,现在想来简直是蠢钝不堪。

我不紧不慢让阿薇帮我梳着发髻,含笑道:“着什么急?人家要的是面子,不是里子,既然是请我,就让他多等一会也无妨,要是送和离书的话,那聚散随意,更不需要我忙不迭的过去。”

阿薇拿过一朵芍药,香清粉澹,含笑道:“洛家三小姐的婚事又不用咱家主子插手,姑爷要是有心,此刻应该正忙着应付我家夫人吧?”

我眉黛远山,浅涂红唇,着了一件浅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随意插了一根玉钗,便和右儿道:“右儿,有些东西过期不后,情的对面不是怨,等你什么时候琢磨出来这句话之后,你就明白我今日之举了。”

韶华似水,时光绕指渐行,还未来得及赏透悟透这如痴如醉的晚春,初夏就毫不客气的携一缕浅夏的芬芳,凝一脂冰清玉洁的清梦,悠然地坐在了季节的肩头,我喜欢阿薇给我带的芍药,小时候就喜欢将它插在头上,那时候的肆无忌惮,不计后果,那种纯纯的味道,一生都落在我的心里。

只是花还是花,人早已长大,开始漠然,任你如何复制,也不是当初的模样,也不复最初的心情了。

我步履迟迟,来到娘亲门口,却听得里面传来如英的声音:“姐夫你不爱喝普洱吗?其实,好茶回甘绵长,令人齿颊生香,其实细想,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听了,暗暗赞道,果然是我赵家的女儿,我本来故意刁难洛林,不想我家如英已经替我出声,我忙抬步进入屋内,抚掌道:“妹妹说的好,历经风雨终有晴,云破月来弄花影,品茶回甘,滋润心田,才能让人心头生出无限乐事,所有生前身后,皆成戏言。品茶,做人一个道理,何必汲汲于眼前的烦恼?忆苦思甜,才是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