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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不共戴天

292不共戴天

雪瑞轻轻一笑,对我们视如不见,那笑是从来没有过的单纯而真挚,如晓云舒瑞,神情随着发丝,在绮窗前,渐渐沉静下去,缓缓道:“十几年前,那时候的皇上病重,国力衰减,盗匪四起,皇权亦是摇摇欲坠。我父母都是被流寇夺去了性命,我虽为女子,爹娘却是娇生惯养,没法,只能流落烟花。却初心不改,只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终于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满腹经纶的书生,落魄街头,因为他的一首诗词,便拿一盒细软,管他三年进京赶考食宿。衣食无忧,绰绰有余。多出来的让他打点运作,只盼着他高中之日,能让我做个侧室。

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回身望着我:“这个故事,如意你听过对吗?”

我抬头略微惊愕道:“姐姐我知道。”她点头,示意我坐下,而忆君则垂手侍立一旁。“

倏然收回目光,忽而展颜一笑,撩起了发丝,那一道丑陋的疤痕显露了出来,冷冷道:“这故事你只听了,一半,另外一半在这个疤上。”

那疤痕没有遮掩,反而衬得她的脸不真实的明媚和酸楚:“我等他带我远走高飞,可是我依他,信他,到头来不仅换来了他的始乱终弃。世间尽是无情郎,任他千般伎俩,到头来,终身雨打鸳鸯。”

我早就知道,这是她心头的伤,留下的沟壑,是再多胭脂水粉也填不满的。只是她不说,我便不能问,人活着,要知道粉饰太平,才能安然度年。今日她提起,必然是叫时光倾斜,用彼时她的心换我和婉如的心。

果然雪瑞的神情悲恸,慢慢变的凄厉:“金榜提名之时,他并未对我提亲,而是为了他创办的学社,每每有应酬,便叫我作陪,我夜夜卖笑。起初他还会用心安慰,后来便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可是我以为我是他内人。早已被爱蒙了心智,贱入尘埃,为了他,任人轻视羞辱,强颜欢笑,亦无反顾。”

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可是他新官上任,到底是太显眼了,一纸诏书,结党营私。被判死罪。若不是我倾尽所有,多方游说,更是让人鱼肉。才保了那畜生的性命。”

我和忆君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见雪瑞在那已经开始抹泪,我忙掏出帕子道:“姐姐要是难过就不要说了,始乱终弃,我和忆君都懂。”

她摇了摇头,推开我的帕子,神色渐渐平伏下来:“他被流放,我亦相随,恩爱三年,期间就算那些敌对爪牙要害他,叫我揭发他,我都因为与他一起,哪怕受尽屈辱还是甘之如饴,绝不变节,更让我开心的是,我有了我和他的骨肉。那是我跟他最好的三年。”

忆君呆呆地,盯着雪瑞半晌方道:“妈妈,我一直以为你是铁石心肠的人,没想到你也爱过,恨过啊。”

雪瑞没有理会忆君,手轻轻抚摸上那道疤痕,声音放的柔缓,叹道:“不料,在我怀胎五月的时候,新帝继位,平定朋党之争。太子的额娘居然是他亲妹,定然是要保他名节,于是拨乱反正,他摇身一变,从阶下囚,再度官复原职。”

我看着她轻轻笑了起来:“他离开的时候,说打点好了一切,便八抬大轿等我。”说到这里,如同美梦被打破,一阖眼,泪双流,声音已经是凉透了的悲伤:“却不料,他明白仕途艰辛,不但攀上皇亲,当上国戚就可以,更要永葆太平。我知道他太多秘密,卑贱之身,还怀有他骨肉,若不除我,必然后患无穷。”

我略一沉吟,知道那个人必然是要下毒手了,一旁的忆君咬了咬嘴唇道:“他命人暗杀你吗?可你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啊,虎毒不食子啊。”

“月黑风高杀人夜,我还在那痴心妄想,成为患难夫妻。却不知道,我从来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卑贱的暖床工具,那个孩子,更是他的污点。若不是当时刀锋偏过,只在我脸上深深攋下一道血沟。若不是那几年下来,狱差夫妇待我亲如妹妹,拼死相救,我早就首尾分离了。”说到最后,雪瑞几乎有些疯狂,她的声音也凄厉了,“是我蠢的不可救药啊,肱骨之臣,官至当朝宰相,怎么能容一个籍坊的女人做妻做妾?”

她此刻泪潸潸而下,早已心痛难耐。我忙上去,准备帮她拭泪,岂料她抱着我身子,哭得肝肠寸断。良久良久,如同把这十多年来的秘密,化作悲伤河流,在窒息一般的寂静里,埋葬那个曾经的自己。

而她再抬首的时候,艳丽的容颜如芍药带雨,一副恨不可言的模样:“从那天起,我才知道,我穷其一生追逐的真爱,居然如此不堪。世间真有好二郎?不过是泪两行,心已凉。“脸上的怨毒展露无垠:“我现在唯有一念,杀人莫过于诛心,我死,不如他亡,我为什么苦心经营十年万花楼,就是要到时候寻了机会,做证人,叫他也尝尝前路无望的痛苦。”

忆君早惊得脸色苍白,只是眼神却如刀子一半尖锐:“妈妈,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说的那个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人,是同一个吧。”

雪瑞笑了起来,滚烫的泪逐渐变得冰凉,道:“不然呢,你们现在还不准备告诉我一切吗?还不告诉我那个你们不顾自己性命,要尽力保下来的细作是何人?我既然比你们都想杀了严贼,知道我和他不共戴天,那这个细作必然是可以取他项上人头的一把利刃,对不对?”她那种眉目间陡然迸射的煞气,宛如有实质般射向远处,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毒是做不了假的,实在让我和忆君浑身一抖:“我总算能等到可以看他覆灭的这一天了,你们一定要帮我如愿,当年他便结党营私,密谋造反的证据都在我手上,就算今日他位极人臣,一朝独大,也定然不会收敛狼子野心,我看他早已按耐不住,还想要这天下了和金龙宝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