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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惊涛骇浪

134惊涛骇浪

踏过朱红色的门槛的时候,我忽然才觉得脚下有点发软。凤仙忙一般搀住我,从丫鬟手里接过伞举着。

凤仙扶着我站稳了,嗔怪道:“果然身子还没好全,就知道一味顺从,忍受,真当是不顾自己了么?”

我黯然道:“我哪里有姐姐的本事,若是姐姐在,她们哪里敢冤枉了去,哪里敢叫她们算计了去,可怜我跟二姐孤苦相依,有什么法子?最痛苦的地方就在于,明明已经无法忍受,却还要忍受下去。所以苦苦撑着,一直在等你回来啊。”

婉如在旁迎着我们边上楼,边说道:“大姐,你也别说三妹了,她已经很厉害了。起码她知道出来斗了,你是不知道,之前她便学着我,躲在自个屋里不出来,我劝慰过她,我这厢是没了法子,可是她还有指望,千万不可只知道一味的哭。”

凤仙看着我,眼中又气又哀,却也不怪我,只牢牢攥着我的说:“你以后记住,伤你者,十倍奉还,负你者,定要斩草除根。”

进来屋中,还没有备上暖炉,那萧萧北风,落落白雪,唯有抓紧她的手臂,我才觉得温暖一点,才能放下许久的心防,那么多的日子里,我固执的不肯放下半点心墙,全因为被伤怕了。”

大姐有点诧异,她见我浑身抖个不停,倒有点奇怪了,便问婉如:“如意怎么抖成这幅模样,莫不是真病了?”

我没说话,倒是婉如看着大姐,眼神有点飘忽,忽然咬牙,像是做了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朝着大姐跪下,落下珠泪:“大姐,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一生跪过父母,跪过公婆,夫妻对拜,当日你我互相是非不明,你我势同水火,我也不曾服过软,可是我今日这一跪,不是为我自己,确实为了三妹,你给我一句真心话,此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我看着婉如此举,忙起身陪着婉如一起跪下,眼神中止不住的怅然:“大姐,我和二姐的性子不如你热辣,我现在才明白,失去孩子,已经叫我撕肝裂肺,可是这样的打击,便是流血的伤口,它再大再痛总归可以愈合,只不过要是连怎么死都不能明白,那是多悲哀的一件事,是一种多么让人困苦不堪的感觉。看得到的背叛并不恐怖,真正恐怖的是看不到的背叛。我承认,不是你对手。”

凤仙见了,惊讶的嘴都快合不上了,忙起身拉我们起来,却见我们纹丝不动,索性也双膝着地:“如意,婉如,我是个直肠子的人。做惯了的事情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认定了的人十头公牛也拉不回来。你们让我肠子多几个弯弯绕,我都是学不来的。我自问对你们比我亲生的两个妹妹都好,可之前婉如是怨毒了我,如意你现在却怕死了我。咱们姐妹有话明说好吗?”

婉如看她这幅样子,断断是不知情的,便抓住凤仙的袖子说:“大姐,你知道吗?如意是真的还病着,只是这病却找不到根,她身上到现在居然还留着麝香之祸。”

凤仙一听,跌坐在地上,露出我们从未见过的茫然:“什么?你是说如意身上还带着麝香?那便是这孩子落胎不是凤英做的?她不过是个替死鬼?那若是这样!岂不是又似当年一般,重蹈覆辙,却抓不到谁了?然后便又是我来背着黑锅?怪不得你们对我又想亲近,又是闪躲,就算是我,都知道自己是跳进黄河八辈子也洗不清!”

我和婉如面面相觑后,忙双双起身扶起凤仙,却见她眼眸泛着血红,这种莫名含冤的委屈,就算是平民百姓都是忍不下的,何况她这心气一向高的大小姐,当下狠狠冲着桌上一拍,居然把那玉瓷的汤勺拍成了两截,玉手直接鲜血直流。

婉如惊得忙扯了娟子擦拭说道:“姐姐,我和如意都信你了,你不要这样自伤啊!”

却见凤仙像是觉察不到疼处,牙齿咬的咯吱响,我从来没见过她发怒成这个这样,上去想劝,却被她拨开,把手抽出冲着门口道:“弄巧,你立刻给我去请陆大夫过来!”说完转身如同母夜叉一般对我们道:“我今日就算把整个洛府翻过来,也要看看到底是谁的好手段。到时候不管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我都要与他一命抵一命!”

我在她身旁坐下,想安慰几句,婉如在旁拼命摇头,便之后闭口,只拉起她手包扎起来。婉如在一边又是皱眉又是焦灼无奈,只得闭眼不忍再看,我们两个都知道,现在的凤仙犹如一头发怒的母狮,谁开口,都是茶水不进。如果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么女人狠起来又何尝不是绝中绝。也是,有些恨,挫骨扬灰都不满意。

陆子轩赶來时想已经是黄昏了,往日温然的面庞沉郁着,行礼如仪。他看了凤仙的手掌,又看向我和婉如在旁心神不宁,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便说道:“大小姐回来了?这手怎么伤了,待陆某帮你先上药吧。”

凤仙摇头摆手,柳眉从进婉如这里,便一直凝着,沉着嗓子道:“陆大夫,我这手心不过是擦伤,不碍事,可是这心头上的伤,可有的治?”

陆子轩虽然不知道凤仙为什么这么问,倒也一脸淡定到:“大小姐,我倒无这良方,可是却知道,只要身旁的人可以信自己,就算数不清的栽赃陷害,我想也不需要动摇,因为不值得,也没必要。”

我在旁说道:“大哥,这时候你就不要劝慰人了,这洛府现在便只有两件事,一是栽赃嫁祸,一是拿人取乐,有此本事,幸福美满。没此念想,非凶即残。你也看见了,我和婉如便是半残不缺,大姐回来已经疯魔了。”

婉如的口气倒是最平静:“陆大哥,你说这身中麝香,到底是什么门道。”

陆子轩眨了眨眼睛,知道还是前端的事情,便答道:“我料定,孩子落胎必然是麝香作怪,可是你们说大姐守着连只苍蝇都不放过,那这麝香从何而来,我还真是无从而知了,你们要知道,就算有人下毒,没一定的剂量,日子,孩子也没那么容易被做掉。”

他这么一说,便又是,走不出去的死胡同。钻不过去的牛角尖。众人心中更添了几分堵。凤仙冷哼一声,不作他言,只站起来,来回踱步,我立于凤仙身边,也是一脸愁思不展。倒是良久之后,婉如鼻尖沁出一层晶亮的汗意,像是想到了什么,柔声道:“陆大哥,你帮我诊脉一下,可好?我总觉得我小腹那里莫名有点酸胀。”

凤仙回身,耐不得住性子说道:“二妹,你可真是会选时候,不帮着想法子,却还有闲心添乱,我都叫人把屎盆子活活扣头上了,心头都堵死了,这节骨眼上,你倒能关心起自己来了。罢了,罢了,反正也是无根的祸事,先叫陆大夫替你看看把。”

我疑惑看了婉如一眼,她不是做事没有章法的人,她忽然开口叫陆子轩诊脉,那必然就是有她的目的,那些被我忽略或是刻意不去猜疑的点点滴滴,訇然倒塌在我的面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同时,最容易忽视的地方,往往就是在你自己的身边。那如果说此事不是人上面出了问题,便是……,我实在不敢想,

如此微末细节一一对应,我对上婉如那明如皓月的眼睛,忙冲着陆子轩说道:“陆大哥,你快替婉如姐姐把脉,你一把脉有些事情就有根据了,也不用我们似这无头苍蝇一般了。”

凤仙见我和婉如异口同声,再不明白也知道此中有深意,虽然有点茫然沉吟,还是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何齐齐要这般做,定然是寻到了马脚,莫不是,婉如也有麝香之毒?不能啊?都三年了,陆大夫你就赶紧瞧一瞧。”

陆子轩忙盖上一条丝巾,然后搭在婉如脉上,神色忽然吃惊诧异起来,看了婉如一眼,仿佛不信,取过银针,冲着婉如说道:“得罪了。”便翻过婉如的手,冲着拇指和食指指尖的手背,不假思索的扎了进去。

拔出来,他细细看了针芒,然后敛容正色道:“婉如,你身上怎么也有麝香了!?“

这话一出,凤仙一下跳了起来,说道:“这算什么个事!我也没贴着婉如啊,她好端端的也会中那东西。”

我心中徒然一沉,走到窗沿前,忙唤道:“右儿,你上来。”

右儿一上来,我也不多说,只盯住陆子轩,皱眉道:“陆大哥,你替右儿也行针。”

大家冷厉期待的目光盯着那银针扒出来的一刻,左右相觑,都已经明白,我冷冷一笑:“果然看得起我,为了算计我,连我身边的人都一起祸害了。”我看向凤仙道:“大姐,此人居心之毒,犹胜赤练,活脱脱的是要算计洛家断子绝孙啊。”

凤仙收了怒气,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半响,抓住陆子轩道:“大夫,你快和我说说,这针出了什么毛病?”

陆子轩看了我一眼,有点不敢回话。我马上开口道:“大姐不是外人,现在已经不能顾忌什么了,有什么你就都说。”

陆子轩的神色有些难看:“我刺的是合谷穴,属于手阳明大肠经之原穴,若是身子外邪入侵,此穴一探针便知深浅。”他说完,拿起银针放到我们几个人眼前解释道:“你们看,此针,上面有淡淡的黄色,银针度穴,辛温走窜之品,便泛黄色。而浊腻之气便是泛青,至于阴毒的,便是黑色。而体内含着麝香,便会泛起这颜色。”

大姐细看之后,声音发抖道:“如意,婉如,右儿都中了麝香,那这东西当日便不是有人暗中下手了?”

婉如此刻已然变色,那脸本来清新似轻梅却因为一脸的又惊又恨,失去血色如同鬼魅:“不是人为,那便是住的地方出了问题了。也就是说,如意住的地方早早便被人用了下作手段,所以,我之前和洛天住在那开始,就已经被人放了麝香。”

她的眼睛血红,欲要沁出血来,喉中荷荷有声,牢牢捏住手中的帕子,像是捏着自己被撕裂的心,“那当年我小产必然也是受了这麝香之苦,怪不得我苦思冥想找不到是什么原因,不但冤枉很毒了凤仙,差点到死都不知道被人怎么做了手脚,还糊里糊涂的守着,以为那人按兵不动,原来早就背地里看着我们落到陷阱里偷笑!”

凤仙从知道只要呆过我那的人,都身中麝香,怔怔良久,忽然连连冷笑。她笑得那样淋漓,仿佛被毒药浇灌了的黑牡丹,“果然是好计谋啊,这等用心,早早就放好了砧板,鱼肉我们,如此防不胜防,是个人,都难发现披羊皮的狼。”

我怎么会不明白,将狠毒表现在外,生人还有可避之机,但若将狠毒包藏在皮肉之下,那才真是使人防备不住。人心亦如暗箭,催人不得不成长。我想我和婉如,甚至大姐,都是满身是血,心一布满伤痕,本来富有同情的心,修炼地坚硬无比,冷若如霜,本来无邪天真烂漫的脸,都已经便的喜怒不行于脸,城府都深不可测。

我叹气道:“咱们这洛府,看来有人为了这家业是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是满手血腥,也在所不惜。”我动容对陆子轩道:“若不是陆大哥,我们恐怕到死也如在梦中,不明所以。更别说之前互相怀疑,差点都要自相残杀了。”

直觉心中像被无数利爪撕挠着,一道道血淋淋的印子淋漓而下。我握着婉如的手,彼此都在颤抖,原来我们都这般蠢,蠢到那样的地步,被人算计了这么多年,却懵然其中,迟迟未知。

婉如咬着唇,唇上几乎要沁出血来:“这东西既然是在如意宅里,咱们总有法子给找出来吧?”

唯有凤仙的声音不再尖利,像是被磨光了锐气,强撑着自己一般:“陆大夫,可有法子找出这罪魁祸首?我做事唯有两个原则:第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第二,睚眦之怨不共戴天。没第一条,我活不到今天这么好;没第二条,我洛凤仙长不到今天这么大,一旦知道是谁做的黑手,整个洛府绝对不能容他。”

我听着凤仙的话,佩服她还有这份相斗之心,而我只是在他们面前故作坚强,无人懂我内心软弱地方。我总是想,也罢,无妨。待来年花开,笑看春光。今日又明白了一次,原来那无底线的心软会遭狗咬,那无原则的善良会被人人欺,那伤疤永远都好不了。嫁人开始,这失望攒的那么快,何时这噩梦可以快醒过来。

“那就有劳陆大哥日日奔波了。”婉如的声音,如清碎的冷冰,划破了她自己的腔子,划碎了这里女人的心肝肠肺:“如儿,好好送大哥出去。有些话不能污了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