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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雨雪霏霏

130雨雪霏霏

腊八后的几日,只忙的云绣缥缈天作裳,月华星光两肩扛。每次去库房,在我之前的,威重令行已然与之前两样了,迎春的夸赞,张妈妈的恭维,没令我多得意,反而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看着庭院里盛放的姹紫嫣红的梅,我着意往婉如那里搬送东西,反正也不管她乐意不乐意,楼内添置了簇新红木桌椅,右儿华平,伴着如儿喜气洋洋来回的奔跑。我和婉如立在屋外,不管怎么说,这楼阁已经随着它的主人,总算是要焕然一新了,想来也是,何必默认,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只余庭院中那颗白梅树如我初见她时的模样郁郁葱葱。

那是一树安静的白梅。没有红梅的热烈,绿梅的清新,却是一种飘逸而又淡雅的姿态。她就那样静静地傲然绽放于风雪之中。沉寂了喧嚣,冷落了繁华,那清幽的梅香,在冷漠的冬日里,绻缱而又风雅,一任那素色的花朵开得玉洁冰清,开得淡雅冷寂,开到坠落的极致。那若有苦无的暗香,始终在刺骨的寒风中缭绕着,涌动着,氤氲着。她没有畏惧,没有不甘,没有委屈,就这样在那里静静地开放,哪怕面对的是冷到彻骨的严冬。果然是谁院中的东西,便像足谁的脾性。

许是之前忙的前脚不着,前脚不着地后脚站立疼。婉如这里本就阴寒。我窝在她那芍药团刻的檀木胡床,旁边放了两个暖炉,抱着一手金丝绒的鹅绒里的棉被烘着,忽然意兴阑珊,我倦倦和婉如道:“姐姐,我这连日来,实在是没得好觉,得空就在你这合眼歇会,有事阿薇照顾着。”

婉如披着一件大镶小滚的绒兔风密领雪貂大氅。挨到我身旁道:“累了就在这里睡着,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我这里比不的你那自在舒服,可是自问,却也精细,安神。你便好好合眼,什么都不要想,睡醒一切就好了!”我淡淡一笑,是啊,其实有她在旁,一切便是好的,相逢莫过于相识,相识莫过于相知,知己,得之是命,惜之为福,她是姐妹一般的知己,我私心以为,她若是男儿身,我便对她奋不顾身,这介乎于爱情与友情之间,偶尔的一瞬间默默地想念她,想起她时,心里暖暖的,有一份说不出的美好和安心。

冬雪初融声在耳畔,却因为她的相伴使我知道人生的旅途不再孤寂,淡淡雪韵,梅开艳艳,花香满了这素白,念素锦,花正开。

一场午觉睡醒已是酉时,连日来深宅大院重脊高檐河埠廊坊过街骑楼,一方天地中,行礼、话别、送客,只觉得垂花门前,脚都不能着地,半梦不醒之中,倒是疲乏消除不少。却听见如儿进来轻声禀报道:“小姐,陆大夫来了。要不要叫醒了二少奶奶?“

婉如闻言微微蹙眉,轻轻呵斥道:“怎么这般不懂事?难得她能合会眼,陆大夫又不是外人,你倒比我还分得明白?”

她不知道我虽然睁不开眼睛,到底是耳朵先醒了,只轻轻嘘了一声,帮我又掩了掩被角:“这洛府,二少奶奶没来之前,咱们过的什么日子你又不是知道,真心待我的便是她了,如今和往后,咱们该怎么待她,你我主仆怎么可以顾忌这些。就这片刻还要扰了她清梦,可不是不机灵懂事?”

如儿是婉如的陪嫁丫头,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当下已经明白了婉如的意思,轻笑道:“奴婢知道了,奴婢私下里也喜欢二少奶奶那的阿薇姐姐和右儿妹妹。可是又不敢跟着她们叫小姐。要不小姐你等二少奶奶醒了,帮奴婢跟她讨个巧?”

我轻轻心里一热,便躺着假意挪动身子,婉如便拉着如儿道:“走,咱们出去,别扰了她,你爱如何叫便如何。你二少奶奶,又不是外人,只要记住我们在这里,没别的亲人便行,阿薇,右儿不在,你在门口蹲守着,二少奶奶起来,你也好伺候着,陆大夫那,我一个人便可。”说着便轻轻擦拭了点胭脂,出去了。她才出门外,便是一声又亲又喜的低呼,很快又像是喉头压抑住了,我现在闭着眼,其实已然清新了,却听出婉如那细软的声音中之中却带了无比欢欣之色:“陆大哥,你来了。”

昏暗的屋中,借着门口的光线,我偷偷微眯了双眼,便看到屋外的陆子轩的身影,提着小药箱进来。隐隐听得他的声音缓缓道:“婉如,外头风寒,雨雪不定,怎么不在里面呆着?”

婉如幽幽一声叹息,声音里竟有些幽怨,“我一个人闲着,只能雨雪霏霏,晓看天色暮看云。”

陆子轩从容不迫,与初次到来时候的拘谨不敢言全然不一样,约莫没听清婉如的话,便问:“你说的什么?”只见他寻了个位置,彬彬有礼道:“我见洛府上下都忙着,所以便推迟了半个时辰,叫你久等了。”他说完,侧身看着婉如,那一双幽黑眸子,我在烟雾朦胧的内室看来,亦有暗转的光泽,他柔声声道:“婉如,看你不再日日愁苦,果然治心病,清神散,冬日里吃点桂圆核桃粥,强心补肺、温阳补气,过午再用点山药炖猪蹄,手凉体寒便会好很多。”

婉如,没接口,只又说了一句:“臼中西山药,袖里淮南方。唯爱隐几时,独游无何乡。”

这一句话,如果陆子轩再不懂,便真是个痴傻的,婉如那种情丝凝结,仿佛是久别重逢,更是发自心底的温意。

只听得陆子轩叹了一口气:“婉如,你待我之义、待如意之诚,我都记在心里。陆某会守着你和如意妹妹,只要我在,只要药石可医,我必然尽心。别的陆某不敢想,也不能想。”

这样淡淡一句,时间如同停滞了,许久倒听得婉如清幽的细声:“陆大哥不要多想,我只是有感而发,有你和我妹妹日日为我悬心,到底是我想多了,不过是寄梦相望,情未央。”

陆子轩,从药箱里取出诊脉的枕包,用了点时辰道:“你身子好的差不多了,眼下年关了,我那里也忙了起来,以后我便从之前的三五日以来,改为一旬来一次吧。”

婉如声音微微一滞,复又笑道:“是啊,想不到陆大哥,熟络了,却与我便的这么生分了,果然是我这零丁之人自不量力,讨人嫌。终归是忽隐忽现的月,若即若离花,随你吧。”

听到此处,我便无了半点睡意,我听出了婉如的吴山点点愁,也猜出陆子轩必然也是月明人倚楼。他们这两厢默默无语,其中的心思,恰如那秋风词: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有缘无分,隐藏了多少难言之隐,隐藏了多少心胆俱碎。忙玉臂横伸。慵懒道:“啊,果然是好梦留人睡。倒是在姐姐这里偷得了半日闲。”

如儿见我起来,忙上来为我披上一件蓝狐袄子道:“二小姐起来了?可得穿暖和了。这刚起最容易受着冻,等下扑了风,可是叫奴才犯浑作死了。”

我身子暖着,脸上更是粉扑着,便笑道:“你叫我二小姐,你这丫头倒跟我家右儿一个机灵样,平日里老是跟着别人叫我二少奶奶,可不活活把我叫老了,这么叫我喜欢。”

如儿一听,十分欢喜,忙上来扶着我,如同伺候惯我一样,没了半点拘谨。我出去看见婉如在那,双眸澄澈,哀伤似要滴水。而陆子轩则依然起身,面色稍暗,眼皮微肿,似是不舍,只是眼眶下,淡淡的黑影,如同他现在的举棋不定,恰似一颗枯萎的病枝,无了生气。

我忙轻抚胸口,蹙眉道:“上次内府受创后,我一直觉着心口隐隐作痛。当时急着你那未出世的侄儿事,一直没有太过在意。这几日里,每每只要累到喘气,心口愈发闷痛难忍。今日便是心口做疼,正好在婉如姐姐这里,也不担心于她面前失了仪态。陆大哥,你的医术我是最信得过的?可否现在为我诊视一番,以安我心。”

婉如虽然一直伴我身旁,却从未听我说心口痛。心中纳闷,逐回神杏眸浅垂。拂去脸上的愁丝,启开红唇道:“我便说你都未好转,却要接下这出力还不讨好的苦差,那些看中光想着吃肥丢瘦的,可不是求之不得,你无半点插科打诨,混水摸鱼,却要担心自个的身子啊,早知道便以病推托了,何必这般的日夜不休,活活的快熬出白头发了。”

我愣了愣,这病不过是一个信口捏来的托词。这伤本是洛林踹的,可是因为保养得当,早已是好全了的。而且从洛林对我重新关心开始,我胸中的那口恶意一出,那身上病躯的不自在,已然消失,嘴上念叨,不过是有的时候,为了得到洛林更多体贴歉意。再者我忽然便明白了,一个弱柳扶风病秧子总比一个风风火火的脂粉英雄更能让夫君侧目。最后一点,却是我的容貌柔弱,与病躯相合,温柔似水。虚阁上,倚栏望,还似去年惆怅,自有风情在。

这些女人间的机锋盘算,却是不好直说出口。只对婉如道:“都说我们女人是水做的,这会子我倒是信了,我只是有些担心我五内是不是哪里受创,需要长期慢慢疗养不要落了病根,今个赶巧,陆大哥就好好帮我诊脉吧。”

陆子轩会意,正好撇了一脸的尴尬,低头摆上了枕包,他一番望闻问切后,又凝神诊了一会儿脉,忽然便眉头紧锁,我和婉如看他表情凝重,一下三人静默,神色都微有诧异。

婉如见了,忙挥手让如儿去门口守着,然后焦心道:“你有话别这幅表情啊,咱们三人又不用顾忌什么,这要是伤了肺腑心肝,总归是调养的好的。这般吞吐莫不是还有什么隐疾?你如忌讳我在,我也去门口立着望风便是。”

我仔细打量,陆子轩覆在我手腕上,细细号脉的三指,眼锋锁着他:“陆大哥,你但说无妨,婉如这里比我那里还可以说话,就算我得了顽劣之症,也不用避开她。”

他蹙眉深吸了口气,谨小慎微:“并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只是妹子你身上怎么会有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