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102莲子心苦

102莲子心苦

只觉得,空中无止尽的轰鸣,在耳膜即将爆裂的那一时刻诡异地没去了身影,就像一匹凶狼,在猎物面前完美地隐藏住了自己贪婪的身躯,唯一弥留的,唯有恐怖,惊惧,以及渺小异常的尖叫和哀号。我摸了下肚子,心念念道:“孩儿啊,你要保佑娘亲,逢凶化吉,这未知的是非我们母子一起闯过。”

我在右儿的搀扶下,一路上,绿杨风急,赶到却见洛凤英正举着一个花瓶砸将过来,右儿飞身护我一推,那花瓶才将将擦身从我身旁飞过。

我定睛一看,她早已鬓散髻乱,狼狈不堪,一旁站着孙方宇黑脸怒视,看见我过来,倒是没了之前的轻蔑,只道:“二嫂你来了?这泼贱我实在忍无可忍,今日你便做个证人,我要休了她。”

我不明他何出此话,见洛凤英凤眼怒目对我,不明不白,我又哪里招她惹她了?便凝着眉头对还算客气的孙方宇道:“你们好歹新婚三月,怎么又回娘家演这种戏码?洛孙两家好歹也是苏州名门,隔三差五,不嫌丢人吗?”

孙方宇看我这么怪责,倒也不再说狠话,只淡淡道:“二嫂,有些话我说的不想讲得太难听了,只是洛家三小姐,是什么品行,脾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我皱眉道:“婚姻岂非儿戏,凤英脾气虽说不好,可是对你也算真心,她毕竟年轻,火气沉不住,你作为夫君,又是寒窗苦读过的学那孔孟之道的,有话不能好好说?”我看凤英脸上不见悲伤,倒是一副嫉恨,寻思,还是不要多舌,便说道:“再者,真要休妻,那也是大事,不是你嘴上随口一言,就可以扫地出门,她又没犯七出之条,想来我公婆你父母在场也不会应允你的。”

孙方宇看了我一眼,忽然又薄唇一笑,只是没有对着我,哼道:“她嫁过来后,我孙家便鸡犬不宁,此等无才无德之女,如何能配上我。”

我一愣,见凤英又要寻了东西砸将起来,便忙拦着:“你此话说的好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自个也是互相倾慕,就这么忽然心生嫌隙,此事我实在不能苟同。”我忽然看着凤英一脸风愁雨恨的俏脸,不假思索问道:“莫不是妹夫心中又有他人。”

没想到,这无心一句,立刻让那凤英,收起了阵仗,快步走到我面前,丹凤眼斜瞪着,玉手指着我,一脸愤恨:“哈哈,你算说对了,换作旁人,我倒也可以兴师问罪了,可你知他心中之人是谁?便是你,赵如意!!”

我先是呆住,随后又气又急,只觉得一把无名火烧在身上,气道:“洛凤英,你说话别乱泼脏水,信口雌黄,这恶语中伤的功夫,不但会让我名节受损,就连你相公也要遭不白之冤。”

她冷笑道:“我会随便抵赖你吗?若不是你在我归宁之日,记恨于我,对我倒打一耙,方宇怎么会从回去之后,便闷闷不乐!”

我避着她的机锋,淡然道:“你相公席间的话,有多么不堪入耳,就算你听不出来,也能感知一二吧,我若不自辩几句,那此身不得分明了,何况落花飘际水不惜,你自己不收着你这臭脾气,怨不得你相公对你不满。”

没料到,此话激得洛凤英暴怒起来,声音陡地拔高,变得锐利而尖刻:“你倒是惯会做你那贤良淑德,可你是否知道,他却因为你那一席话,便对你念念不忘?”

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戟指怒目,这般发疯的样子,让我也不免有点错愕。忙后退一步,招架道:“莫须有的话,我只当笑话,明明方宇和我见面便出言不逊,怎么反过来成了他念念不忘了!简直一派胡言。一早就和你说过,你唯有温柔顺从,才能和他相知相伴,自己不知道如何去懂你相公,却只知道一味怪责旁人,我没空搭理你,随你要死要活,与我何干。”

我转身想要离开,不料凤英疾步上来,挡在门口,眉眼中的阴戾之色全部冲着我来,怒喝道:“我冤枉你?我为难你?我的确是没你这般知书达理,更没你这么会蛊惑人心。但是我并没有信口雌黄!方宇回去之后,一心脑海里思慕你,长久下来,居然在书房偷偷临摹出了你的画像,要不是你狐媚惑人,他怎么会对你态度一反常态!”

我一惊,被她这凌厉的怒气攻击得不知道怎么应对,又顾忌到底有着身孕,一时三刻倒想不出来怎么去和她争这是非曲直。

看她怒得花枝乱颤,暗想再刺激她几句,真不知道她又要做出什么疯狂之举,不为自己也要怕祸及我孩儿,便摇头,复而寻了个还能落脚的地方坐下。

可是洛凤英却未罢休,越发狰狞:“怎么,不敢辩解了?从你一入洛府,我便瞧不上你,就你这闷声不响的货色,我一眼便知道,是那种最会装了一肚子坏水,勾三搭四的贱货!”

我见她开始口不择言,胸口的怒火蒸腾的压不住,调转了头道:“洛凤英,你最好注意自己说话措辞,好歹你也算是大家闺秀。嫁做人妇。别真闹得真不可收拾,无了颜面。”

凤英冷冷一笑,一双凤眼盛势凌人,冒着血红像是要扼杀我一般:“我注意?我需要注意什么?你以为你那点丑事我不知道吗?与我相公眉目传情我便不说了,就连当初我哥哥,明明新婚当夜出走,怎么忽然过了一个月就这么死心塌地。还有听我二姐说,你当初思慕的可是那宋家盐商的儿子,在你娘家便不知检点,嫁到洛家,无非是你择中之举,你可真有本事,狡兔三穴嘛。”

我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决定不能再哑忍,这样一味忍让,只会让她更加骄狂,如此下去,被她泼足了脏水,还要连累我的孩儿日后被人闲言碎语,断断不能受她半句蜚语。一念及此,我对她如何再能退避三舍?

冷冷开口,已经不再客气,一手护着腹部:“你这些事,不过是道听途说,怪不得妹夫会说我是什么残花败柳。原来是拜你所赐,不过你说得再不堪,请你不要忘记,洛家也是高头大马,八抬大轿迎我。我进你们洛府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你们洛府家大业大,洛林更是耳聪目明,我若有半分不知检点,他必定不会容我,或许是你听人谗言,诽我喜文不喜武,只不过我腹中已经怀有你二哥的骨肉,便是我和他夫妻之情最好的证明,倒是你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短短三月便要和夫君和离,也不觉得丢人吗?”

她神色变了又变,忽然跌狂的冲着孙方宇狂笑:“你可都听见了?我说的可有半句假话,她自个都承认了!看看你这心心念念的人,就算她当初不选我哥,也是早有别的心头之好,可惜,却没有你这知府少爷半分位置,你连个备份都轮不上!”

孙方宇明显怔了一怔,估计没料到洛凤英这样口不择言,嫌恶之情立时溢于言表,甩一甩袖子怒道:“贱人,你是疯魔了吗?撒泼放刁,尖酸刻薄,市井村妇似的,半分教养都无!我当初真是瞎眼,为赌一口气,居然会听顺了媒人,迎你入门。”

说完,冷然对着一旁的侍卫道:“今日和这泼妇是说不清道理了,在此也是丢人,你我回去,留她在此,让她爹娘好生教教她怎么为人妻子。我孙府留不得这撒泼无状的刁妇。”

说完,就要离去,没想到,洛凤英一下慌了,忙扑过去道:“相公,我错了,我胡说的,我只是看见你画得像我嫂子,所以才克制不住,你原谅我这回吧,别丢下,我再也不胡闹了。”

孙方宇剑眉怒横他,脸上泛起了厌恶之色,狠心道:“你此话已经说过几回了?你从归宁之日,处处和你二嫂相较,在我面前句句诋毁她。我本来倒是无心,你说多了,我反而觉得你和你二嫂是云泥之别,我孙方宇虽然不是学高八斗,可也是读了圣贤的,你说话刻薄,脾气跋扈也就算了。捕风捉影,无事生非,才让我识请了你真面目。可惜了你这幅好皮囊。以为是金枝玉叶,岂料不过是庸脂俗粉。”

孙方宇的一席话,只说的洛凤英花容失色,差点颓然跌倒。只惨然笑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居然是如此模样,你居然对我厌恶如此。”

整个正厅,蔓延着凤英迷茫,就像这短短瞬间整片天地都陷入了苍然,黑暗中的一切仿佛只像是幻象,施舍给这可怜的女子一丝幻想,给她一种假相:或许,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恐怖的梦。我想劝和几句,却无从说起。

孙方宇眼中似有不忍,扫了她一眼后,咬了下方唇,昂然道:“既然这些话你自己说了出来,又不顾后果,撕破脸皮,你我已经是走到了今天,那我也不用再掩饰了。当日我一意孤行为娶你进孙府,实则是为了寻了机会,看看见识一下,这赵府眼高于顶的大小姐是如何似传闻一般娴静多才,却不料,那归宁酒席,她只字片语便让我心悦诚服。以致与你相较。才有今日这出闹剧!”

孙方宇像是憋足了劲,看了我一眼后,冲着洛凤英眼色黯然,眸中似此刻天空,乌云层叠:“我忍耐至今,不求你秀外而慧中,可也应知书而达理,可你呢?除了争,便是吵,实在无法忍受你半刻,断断不能再和你共处,希望彼此能好好和离,不做他念。”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却明白今日的结局是让婉如说中了,一味的卑微,一点裂痕,便如草履被弃之。我想劝,却不知道怎么言说,凤英太过小心翼翼,太过患得患失。得到了,又不知道维护,不知道错与对,取与舍。看似主动,实则被动。

这样冷寂而疏离的相对,寂静,在一道扭曲的银蛇疾速划下后打破!只见凤英银牙欲咬碎,盯着孙方宇,清泪不住滑落,神色散乱,不似方才那般张牙舞爪。她眼中带着绝望,面色在外面电闪下,如同鬼魅一般惨白,难得语气平静道:“好好好!今日你总算把心窝子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原来我们新婚燕尔,你总是对我颇为冷淡。我洛凤英知道自己不是个温柔似水,体恤人意的良人。可是好歹也是孝养尊长,恪守妇道。我总以为,委身于你,一片痴心换你半点温情都足够了。你却揣着芍药,羡牡丹。今日你话说的如此明白,拿我和我二嫂这般比较,我连个替代品都算不上,我在孙府是呆不了了,洛府更是不能留我,也不用你一纸休书——我今日和你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只见她冷冷用衣袖擦了泪水,忽然脸一斜,盯着那房梁柱,便撞了过去。眼瞅着就要血溅三尺,我吓得惨呼起来。索性那姓陈的侍卫眼疾手快,险险把她推开了。我长出一口气,却忽觉腹中绞痛阵阵,暗叫不妙。忙冲着一脸变色的孙方宇说道:“你还傻站着干嘛,真出了人命,咱们都不会好过啊。”

我倒吸一口凉气,见孙方宇憋着脸不上前,而凤英那里胸口起伏,余波未消。惨白的电光映亮了庭中三人:难以辨认的线条瞬间变为了极为清晰地轮廓,我怕她再想不开,强忍着腹痛,便走到凤英跟前蹲下劝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你且听我一句,不要这样,我替你稳住方宇,有什么话,我们等婆婆来了定夺劝说可好。”

却不料,凤英妆容浓艳的笑,如同含毒的罂粟。恶狠狠把我推开:“不用你来假好心,又来装好人!我洛凤英今日之辱,还不是拜你所赐!”

她这一推用足了力气,生生就冲着我的腹部而去。那腹部一下疼的传到心扉,我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呼,就在所有人愣住的那一霎那,惊雷之声终于姗姗而来,“轰!”巨大的响声带着讥讽和嘲弄扩散开来,将所有无助震为碎片。

我一下蜷缩起了身子,身体止不住的抽泣起来,只觉得下身不住的开始温湿起来,天地如同无物。眼前的凤英怔怔地发呆,只听耳边右儿在尖叫,孙方宇的的声音隐约从近到远:“快去找郎中啊!快啊!”

我依稀看见他过来要抱我,我只觉得厌恶,用手推搡他。

一时之间,桀骜的声音盖过了骤雨声,盖过了狂风声,甚至盖过了再一次响起的惊雷!庭中忽然我模糊间,看见了大嫂,看见了陆子轩。可是我已经无力再看这一切纷乱如麻。只知道婉如抱着我,用从未有过的凄厉声音唤着陆子轩救我。没事了,她来了,我就没事了。水芙色的烟纱碧霞罗,让我心安不少,只语无伦次说道:“姐姐,我冷,我冷。”

我只知道,婉如抱着我,我扯着她的手半分不能动弹。耳边还依稀有听见她斥责凤英!甚至听到清脆的一记耳光声。二姐,你何必这样,不值当,你自己已经是身陷囹圄,自顾不暇,得罪这受宠的三小姐,以后日子不是又要难过了吗?等洛林回来,等大姐回来,什么都会好的。

罢了,心细如发的你,也动怒至此,谢谢你这么护我,可是为何我腹中依旧如同火在烧,狂风变得凄厉,骤雨变得惨烈,惊雷则多了一份悲壮,婉如是那么愤怒,我是那么迷茫,身子缓缓失去了温度,那猩红那刺鼻的感觉,不住剥离我的嗅觉。

我只觉得,五感,随着身体的气力流逝而被抽离,只护着自己的腹部,不知道是疼得麻木了,还是救星在侧让我安然了。婉如二姐,你是让谁滚开?为何你抖的比我还厉害?

阿薇,右儿?你们在哪呢?我不想呆在这里了,让人抬我回去,我好累,我好疼,那么落魄,那么孤单,婉如姐姐,我错了,我以后会听你的,确实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必多理会,要死要活随他们去,等他们蹦跶完了自然偃旗息鼓。

我好倦,我好想睡一下。那呼天抢地,悲天悯人,伤心欲绝,撕心裂肺的场面,一幕幕,一件件,我不想再入脑海里,浮在眼前,泪湿眼底,就像昨日发生的,飘于伤心记忆中的思念,刺痛我的心肺,只要我的孩子没事,便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