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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风雨将至

101风雨将至

九月十九。天气有些闷热,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洛林与婆婆一早便去灵隐寺烧香祈福,我昨晚让阿薇为他准备好了瓜果,糕点,需要用到拜菩萨的东西一应俱全。送行至宅门外,抬头一望,东边隐隐铅云。不见前几日的阳光明媚。阿薇忙说道:“小姐,这看着似乎要刮风变天呢,咱们早些回屋吧。”

于是一行人依依而行。柳岸,绿草茵茵。晓风起,枝条轻曼,似岁月长长短短。一眼的碧绿中,守着心的一方静寂,偌大的洛府,唯有我一个主子了。

总归是太冷清了,心情不好,从昨日起不知怎么就恹恹地没有胃口,明明子轩哥说我过了三个月的孕期,应该胃口大开,怎么都快四个月了,胃口还没好转就不提了,居然荤腥都不愿沾了。没大姐和洛林在旁盯着,阿薇做得再精细的饭菜,我都直觉无味,于是便拿起针线,为洛林准备的香囊,绣起了金鱼戏菡萏,才没绣了几针就觉得腻烦无比,举头望下窗外,这天阴得更厉害了,皱眉间,一个不留神便扎到了手。我一吃疼,一松手,那花绷子跌落,便裂了。

我只觉得心头不祥,似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一般,倒是阿薇关心,忙上来说道:“小姐没事吧?是不是扎手上了?这些活你吩咐我来便可,你现在身子金贵,还是小心点的好。”

我看她帮我拾起,便浅然笑道:“不知道为何,这怀了身孕,手脚都笨了,香囊是洛林非要我亲手做于他的。”看她睁眼疑惑,我摇头道:“还不是你,送给宋可的那么夺人眼眸,让他看在眼里嫉妒,便记在心里要我做了,也一起炫耀。”

阿薇微微勾起食指掩上唇:“主子们少年夫妻,是执手相看不厌的神仙眷侣。我和宋大哥才是羡慕不来的。”

我心中知道阿薇半是恭维,半是羡慕,只是她未必知道,我在这洛府,躲矛避锋,这勾心斗角,人情凉薄,只觉心累。来不来,去亦不去,如此悬着,愁肠百结,心凉如水。和洛林,枕边人都要互相提防,又如何当得起这神仙眷侣四个字。与我比较,她羡慕的无非是逢场作戏的半真半假,我反过来倒嫉妒他们之间的简单纯粹。

天际,正以看得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远处弥留的光线,正被重重叠叠的铅云疯狂地吞噬者,天地间,阴沉得仿佛是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绝望,正以恐怖的传播方式蔓延着,无声无息。惊雷狂舞裂空缺,墨云翻涌蔽日月。

这风雨将临,坐在床榻上,心神不宁,只觉得胸中有股气,压着丹田处,隐隐的酸楚。前胸贴着后背,总觉得腹中的珠胎摇摇欲坠。我只觉不妙,忙躺好了,吩咐右儿去关好门窗。

阿薇见我神色不对,她一向与我亲如把臂,忧心道:“小姐脸色怎么这般青白不堪,别有什么事,这样不行,右儿你伺候好小姐,我马上去请陆大夫过来。”

我见窗外已经起风,本想让阿薇歇息,可是腹中莫名一阵酸胀叫我害怕,虽有不忍,只好吩咐她小心去快点回。又不放心,因为宋可早上一起陪着洛林祈福去了,便叫阿福跟着护送着,才稍许放心。

正身心焦虑着,外面已然是末路穷途宏光至,抑郁难当雨骤来。一声声如爆炸般的轰鸣,在倍受压迫的天地间回荡,震慑人心,狞厉的匹练在交错的声响中狂暴地划开,撕开一道道亮得触目惊心的口子。忽闻得外头一声大哭,只觉得耳熟,这时候谁还来造访?我一时疑惑,眉宇间隐然聚了寒霜,我压住不快之色,低声吩咐右儿道:“去看看是谁?”

话音未落,却见华平领着一人来。右儿登时喝道:“谁这样无礼!你也不知道拦住?不晓得小姐孕着不轻易见客吗!”

那人岂是华平能拦住的,早已悲情切切、声嘶力竭奔至我眼前,抬起头来一看,竟是三个月不见的凤英陪嫁丫鬟卷碧。她凄婉一声:“二少奶奶救我家小姐――”整个人都蜷曲在了我床头,痛哭不已。

我只觉得头大,此刻洛家就我一个人,我不知道她那主子又闹出了什么岔子,只是明白安躺着的希望算是没了,头顶上的怒雷在耳边毫无征兆地炸开,忙吩咐右儿道:“你先让她去外屋候着,内室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现下已经是四个月的身孕了,虽说对凤英已经心生厌恶,可是眼下洛府能说话的也真的只有我一人,我随便选了一件宽松的丝锦服,缓缓套上,手按在肚上,这洛凤英又发什么失心疯。衡量再三,知道是打发不走的,便出了外门。仔细一看这洛凤英的陪嫁丫头头发凌乱得披着,平日里她也算在府内要风得雨的,现在居然只寥寥插了一根银钗,在外瑟瑟发抖的站着,合着外面的狂风摧花,倒也是可怜。一见出来,又眼泪滚滚滑落,难以自禁的悲泣:“二少奶奶,你可要去为我家小姐做主啊,孙家少爷要休她,现在小姐在老夫人房寻死觅活。”

我心中暗恼,只敷衍道:“你主子有什么话就不能她夫君好好说吗?非要这样折腾是为何,眼下洛府也没什么人能护着她。”只觉得乏力,忙找了个软椅坐下,说道:“究竟又是什么事。你那主子素来和我八字不合,彼此看着也不舒服,卷碧你把事情经过和我说了,我回头找老夫人为她主持公道。”

卷碧听着我不愿意过去,忙跪下磕头道:“二少奶奶,这洛府现在数你现在最大,你不知道,姑爷也跟着来了,我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就怕这事情闹大,加上我家小姐性子又烈。出什么事情,我这做奴才的担待不起,少主子你怀着身子,沾惹了血腥,更是不吉利啊。”

我听她这么一说,心想着,这还真躲不过了,凤英那性子,还真指不定做出什么,反正自己怀着洛家的子孙,谅她也不敢胆大妄为。便皱眉惊恼:“我过去看看吧。”

右儿在旁忙拦住我,对着卷碧怒道:“你们三小姐,惯会一哭二闹要死要活的。平日里别说是我,就连我家小姐都没少受她气,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我家小姐去劝和。你没眼力劲吗?我家小姐肚子里可是未来洛家的荣宠。你这做奴才的,倒是会讨好自个主子,搬了救兵,一了百了,万一要有什么冲撞差池,你那厢是顺心了,却让我家小姐平白无故受难?”

卷碧被右儿说得一愣,倒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泪眼婆娑瞅着我,满脸哀求。

我举棋不定的时候,外面居然又进来一个人,华平拦着不让他进来,我朝外看去,此人我无半点印象。但是看得出他是有一点功夫底子在身上的。轻轻一推,华平个小,居然被他直接给推得踉跄倒地。我大声喝道:“什么人,敢随便闯入我的房内,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人进来,倒也不敢造次,先是鞠躬到底,起身冲着卷碧道:“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把二少奶奶请过去,磨蹭什么劲?你不知道咱们家主子都快打起来了吗?”

卷碧忙说道:“陈侍卫,不是我不请,是二少奶奶不愿意过去。”

那姓陈的侍卫,冷冷一笑,居然抬手就是对着卷碧一耳光:“有你这么请的吗?在孙府我家老夫人怎么教你的,都忘记了吗?”

我心里一下憋着火,这指桑骂槐,杀鸡儆猴的威风劲使给谁看的,同样不过是个下人,当着我面给我下马威?只可惜宋可不在,否则我定要他好看,便说道:“你是我三妹夫的贴身侍卫吧,卷碧好歹也是我洛府出去的,你这么当着面动辄打骂,是不是上下不分。当我不在?”

见我恼怒,他却满脸堆笑对着我毕恭毕敬道:“我知道洛家少奶奶最疼惜自己的奴才,连带着旧人都怜惜了,只是我这下人也不过是按着主子的命令办事,这卷碧都请了你好一会了,我家少夫人是又砸又闹的,也是实在是没了法子,全因此事是因你而起,再闹下去就真该做出什么头破血流的事情了,您若真疼惜我们奴才,就不要杵着这里做好人,虽然二少奶奶您肚子里的小少爷金贵要紧,可是这卷碧姑娘要是没把你请过去,她这皮细肉嫩的可受不住。“他看了卷碧一眼,冷冷发笑:”刚才我这里不过是轻轻扇了一下,您就舍不得,若是这么无用回禀了,只怕按照我家少夫人的脾气,她这贱命也便没了,那奴才我还真不知道您是真慈悲还是假善良了。”

他说得阴阳怪气,可是这话却也没错处,我片刻思衡下来,只举步维艰,踌躇不定,却不想卷碧又跪着扑过来,匍匐到我跟前:“少奶奶,你救救我吧,我若这样过去,小姐和姑爷必定把气撒在我身上,我命休矣。你发发慈悲,随我过去,干站着,也是能救我的,你菩萨心肠,又怀着小少爷,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见她这样,拿着我肚中孩儿求我,实在是恨不下心肠,明知过去必定又要受那这对夫妻言语上的冲撞,只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帮我孩子积德吧。这卷碧真要出了事,我也是寝食难安啊。便冲着那陈侍卫道:“你先过去禀告,说我梳洗一下就过去,至于卷碧,一会自然会跟着我过去的。”

他缓缓又鞠了一下,说道:“少奶奶言出必行就好,还望不要为难我再过来请一遭。”说完看了卷碧一眼:“您若过去,卷碧姑娘倒真可少受点皮肉之苦。”

见他出门,右儿跑出去把门合上,碎了一口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这里又不是他们孙家。”

我心中只觉得答应下来,也是心神不宁,洛凤英的胡搅蛮缠,孙方宇的指桑骂槐我都是领教过的,孤身过去,只怕招架不住,便和华平轻轻吩咐道:“你快去喊大嫂,就说我请她去正厅救命,只要有她在我身边,总能叫我更安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