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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寸步不离

095寸步不离

第二日,天微亮洛林便去找大姐了。说是陪着大姐一起梳理凤英出嫁之后的一些礼仪事宜,而我却知道,这回洛林是真的动气了,昨日夫妻床榻上的对话,半句没有按压我的意思,甚至刻意压抑着的怒意,若不是我知道他脾性,也不会察觉。

虽说做媳妇难,毕竟是在初来乍到,要谨言慎行,但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也该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并不能一味的忍让和妥协,懦弱的迎合别人的喜好。一个妥协惯了的人,时间久了,就没人再把你真的当回事了。

其实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以后的孩子着想,这性子脾气一代传一代。为图一个贤良的虚名让别人把我的好当做理所应当也就算了。就怕将来我自己的子女遇到她们这几个外姓的子女,还一味的委曲求全,到时候,我的孩子跟我一样,她们的孩子却像足了她们,也事事谦让,事事又博不得得什么好感和体谅,那我到时候必然会恨透了我今日的愚善。

突然发现,从有了孩子的那一刻起,心中有种阴狠的东西开始觉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孕着的关系,忽然喜欢贪睡。只觉得初夏的感觉无限温馨迤逦而来,如晓风徐徐,荡起碧波无数,开出一朵朵的涟漪,嫣然在心间,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唤醒了犹自睡醒惺忪的晓光,起身,着一袭灰色鎏金的霞衣,春风一吹,如瀑一般铺满了我脚边,难得觉着心情温顺如猫一般。

阿薇见我醒了,忙过来伺候,我只懒懒不想动,也不让她帮忙梳妆,只注视着问她道:“阿薇,我虽和大姐她们交好,可是比不得你们心贴着肺,我现在闲得慌,你说我能做点什么?看你一直在那绣花,也觉得技痒,要不,我也绣个肚兜,上面添些什么斗鸡赶兔的,以后我孩儿穿着也好看。”

阿薇听了,忙一脸正经道:“小姐,可使不得,我听人说这怀着孩子,不能做针线,万一缺针少线,可是忌讳了缺陷二字啊!”

我一听,惊了一下,便道:“还有这种说法?那叫我什么都不做,也不是办法啊,如此下去不是要闷坏我了?”

她笑道:“我觉得小少爷的事情,小姐你就甭操心,别说我和右儿,我看少爷和大小姐,还有大少奶奶都惦记的不行,你只消安静等到那天便是,可有你要使劲的时候。“

我连一红,心中害羞又带着欢喜道:“死丫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的,现在也学的右儿那般口没遮拦样,回头啊,小心叫洛林告诉宋侍卫,让他知道了,嫌弃你。”

阿薇抿嘴轻笑:“我对他放心呢。”说着冲着窗外瞅去,盈盈然暗笑。

我顺着她眼光看去,去见宋可身上隐约暗金闪烁,细细分辨,居然是一枚清掐絲鑲珠香囊,我一看便知是阿薇的手艺,我心中暗笑,果然是我这里出去的丫头,这精心制作别致无二的香囊估计是用足了脑筋,宋可在洛府算不得下人,他平日进出,想来是周围不少怀春少女对他的评头论足。可是只要看见他挂着的这个香囊,这一来有心思的便知道宋可已经有心上之人,会知难而退,二来他平日交往应酬看见此物,定然会夸阿薇心灵手巧,又给足了自个面子。阿薇平日看着斯斯文文,倒也是不动声色,会宣告自己的心上之人,名草有主了。

正想继续调侃她几句,不料洛林从大姐那回来了,见我起来,便笑吟吟对我说:“娘子怎么不躺着?又不用你做什么,陆大夫不是说你心思凝结,需要好好休息吗?”

我听他居然盘问过了陆子轩,确实是不同往日,更关心我了,心中一下生出了几分甜蜜,道:“这么躺着,骨头都懒散了,大姐叮嘱过我,说没事叫我多走动,否则生出来的孩子也会是个犯懒之人。”

洛林一笑:“你别听大姐胡说,我们的孩子必然是人中龙凤。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我淡然一笑:“还没出世,就急着他成为天之骄子?我只求他平稳度日,用欢喜心过生活,乐天知命故不忧,否则,过犹不及,器满则倾,人说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本来觉得说得有理,现在想来,这男哪知道生孩子的苦难,反正到时候你管教的时候,别怨我护着便可。”

阿薇过来帮我梳理发髻,一旁浅言:“自古严父慈母,正如那屋外的杏树,需要柔风和煦,也要修枝打杈,缺一不可。”

洛林哈哈一笑,说道:“娘子,你这丫鬟说话真入耳。以后咱们的孩子,由她一旁照顾我倒放心不少。”

我看着阿薇替我盘发,笑而不语,正巧宋可敲门进来,一脸恭敬道:“少爷,刚到的一批新兵名册,你得空批示一下。”

然后便又快步走出去,我在铜镜里注视着洛林,发现他在床头托着下颌,不曾着急翻阅宋可递过来的名册,倒是盯着宋可离开的背景微微然出神,于是便开口调侃:“相公,怎么了,你和宋侍卫又不是难得相见,怎么看他如此出神?”

洛林哑然失笑道:“你莫不是吃宋可的醋吧?我只是觉得他腰间的香囊灼眼,忽然想到了那句宝马雕车香满路,这香囊做得可真是精致无双啊。”

我忍俊不住,话说给洛林听,眼却看向阿薇:“这你还猜不出这是谁的手艺?肯定是他心上之人,人说一孕傻三年,你也跟着我一起蠢笨了?”

阿薇脸一红,忙低头说了声小姐我去看看早膳做的什么,便闪身躲出去。

我笑道:“你看,这下便是笑语盈盈暗香去。”我见屋中大姐让右儿搬进来的芍药开得正艳,便轻笑:“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阿薇我看是真留不住了。”

阿薇出去后,只能我一个人梳妆,便缓缓在脸上上铺了一层珍珠粉,头发也只是用一支简单的羊脂白玉钗别起。玉本无心,奈何总深情,玉之美,美在德行与灵性。养玉在身,可以让人镇定身心,宁神而静志;养玉在心,可以让人淡泊名利,宁静而致远。这样简淡的装束,一是为了腹中孩儿,越舒服对我和他都是好的,二来那洛凤英回府总归是浓妆艳抹,我若刻意装扮,少不得她又刺心。

可是就这样打扮,洛林却看着有点失态,说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

我低眉一笑,不知他是刻意夸赞,还是发自心声。却见他起身执了妆台上的昔日替我梳发的檀木梳,长身立在我身前,我晓得他的用意,轻声笑道:“怎么,相公又要替我梳头吗。”

千年轮回里,凡是爱美的女子,她的闺房妆台上一定少不了一把梳子。那青丝,无论绾成髻,还是自然飘垂,都离不开梳子的精心梳理,和细心呵护。花开花谢中,梳子虽然静默无声,但却是人间最深的温暖。

头发,从短至长,由长变短,总是因了个人的爱美情愫,或是因了个人的情感纠葛所致。洛林梳的用心,亦如当日,梳子在头发上来来回回,梳理的不仅仅是发丝,同时也梳理着我们彼此的光阴,梳理着我的情与愁。他的性情、心情、心事,或多或少会从我发丝间显露出端倪。

菱花镜里照双人,心中暖意滋生,亦如那日大病初愈,他的温存体贴,每每最为脆弱的时候,洛林眸中的深情,总叫我动容,就算不似第一次叫我身心俱往,可是语气的宠溺,动作的真挚,还是叫我忍不住靠着他,只听洛林说道:“新梳旧篦绾青丝,丝丝入扣织情思。”

我冲着镜子中的他说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他眼神一动,默默然一会。他必定知道我此话之意,那日,一梳一发一白头洛林愿以结发之约许三生既定白头永偕。只是起愿容易,守诺难,一念起,恩爱两缠绵;一念灭,人散两相忘。

他帮我放下青丝,轻轻道:“娘子,可再信我一次。”

两情相悦,执子之手,你侬我侬时,留在梳子上的,一定有真情的交汇,目光的缠绵、美梦的萦绕,梳里梳外,温情如诗,深情如歌,暗香浮动。咫尺天涯,人成各,今非昨,泪痕红浥鲛绡透时,一份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愁思便会凝集于梳齿间,久久不散。从花开到花落,从青丝到白发,他待我,再不慎,可到底没有对不起我,只是顾忌亲情太深太重。一如我,便是在他身后步步怨责着他,回转身来,终究心里明白他情非得已。我更洛林,躲不过太多的牵挂和逃不开太深的不舍。

我鼻中微酸,眼中便有些胀胀的,伸手不自觉延上他的腰,头紧紧抵在他胸口,心中五味陈杂,酸甜交错如云涌动,或许彼此多一些“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圆满,少一些“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悲怅,才是真的。

时光织雨,岁月缝花,多少青春韶华从梳齿间缓缓流过。云卷云舒中,前尘往事终会随风而去,愿只愿,能似这檀木梳一般。结一段美好的尘缘,浓妆淡描总相宜,许红尘一个美丽的身影,一生与春天相约,与温暖同行,染花香满衣

洛林轻轻吻上我的额头,我宛然低叹,“洛林。”我第一次这么叫出他的名字,而不叫他香港。因为,我需要的事一种对等,他愣神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何没答应,却唤他名字。

我吐气如兰:“咱们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吗?”

他在我耳边,坚定道:“恩。”然后又说道:“娘子,那能不能也帮我做个香囊。”

我满面笑得夏日初莲,看来他到底也是年少,心念着要个香囊,和宋可比试,便逗道:“你要香囊和阿薇说便是了,又何必拐弯抹角找我帮忙。”

洛林假意恼了横了我一眼,半笑半怒,朗声说道:“拂胸轻粉絮,暖手小香囊。睹物思人,旁人做的,我要来何用。”

我忍将不住,噗嗤一笑,展颜:“好啦,正好我也闲着无聊,不过我可做不到阿薇那么好看,你要是真要我做就是,不过,到时候带着和宋可的一笔,觉着丢人我可不依。”

他把肩膀枕在我肩头,轻道:“只要是娘子你做的,一针一线总关情,我都是喜欢的。”

长发为谁留,香囊赠与谁,长发飘起的温柔,香囊留下的芳香,都是彼此一到旖旎的风景。只是缘来缘去,情生情灭,之后的日子里,青丝欲剪,香囊味淡,一念回眸心驿动,倾情过处花摇曳。

这一天洛林都陪着我,寸步不离,终归是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