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的话, 陈书记只是叹气：“这事儿我记住了，建国，我跟你说一句实话, 往后知青回城的政策肯定会越来越宽松。”

  “你们大队要是有跟知青结婚生子的人家，你提醒一声, 别到时候闹出事儿来。”

  赵建国想起儿子离家前的叮嘱, 也跟着叹气：“该说的话都说了千百遍, 但我又不是他们娘老子，管不了那么多。”

  “可不是，你说上头咋想的，当年说下乡就下乡，现在知青们都闹着要回去, 听说南边都闹出人命来了，往后可怎么办。”

  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都觉得这事儿很难办。

  从公社出来, 赵建国想着来都来了, 又往任青任冲姐弟俩那边走了一趟，联络联络感情。

  这些年他们的关系一直没淡下来, 赵建国在大队里能弄到粮食, 任冲这边人脉光, 总能弄到好东西, 互有来往。

  这次任冲的脸色不大好看，一见面就叹气：“现在上头的风向都转了, 指不定哪天把革委会都整个端了。”

  赵建国倒是安慰道：“这些年你都给自己留了退路，就算……也不碍事的。”

  任青一想也是，笑道：“倒也是，不像那个混账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说的是谁，这些年下手太狠的，往后肯定是要被清算的。

  任青顿了顿，又提起一件事：“你们大队不是有几个臭老九吗，回头你先对他们好一些，指不定哪天要平反。”

  “以前有国外关系的都得被□□，现在可好，听说上头都让香港澳门太晚那边的代表来参加开会了。”

  赵建国听了也大吃一惊。

  这些消息，他在报纸上都看不到，还是任青消息灵通。

  他很快意识到世界真的要变了，就像是儿子说的那样，封闭是不可持续的，未来的中国一定是开放的，发展的。

  “多谢提醒，我回去就办。”

  任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起来。

  他心底暗暗叹息，赵建国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大队长，可他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尤其是儿子，那可是考中了首屈一指的大学。

  将来大学生出来，怎么样都比他们这个小地方的人有前途，他自然乐意卖个好。

  告别任青，赵建国又往吴老头处跑了一趟。

  这次他走的是大门，赵云清在离开之前来过一次，将被堵住多年的大门清理干净，如今又能正常的出入了。

  吴老头的屋子看着又破落了一些，但院子里依旧养着花花草草，很有几分情调。

  他靠在躺椅上，吃着果子，听着收音机，很有几分悠然自得。

  比起八年前，他的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

  “吴叔，还是您会过日子，瞧瞧多自在。”

  吴老头递给他一个果子，笑道：“你要是赶紧卸掉肩头的担子，也能跟我一样自在。”

  赵建国听了直摇头：“我还年轻呢，再说几个孩子还小，我哪儿能不干活等他们养活。”

  “我看你就算到了七老八十，除非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不然就不是闲下来的命。”吴老头取笑道。

  赵建国一想也是，不否认：“为人父母的，多干点才能不给孩子添负担。”

  吴老头笑了一声：“就你家这飞出去的凤凰，你还怕养不活你啊？”

  赵建国笑了笑，转开话题：“吴叔，云清走之前跟你一起嘀嘀咕咕的，都说这世道要变了，那你说是会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坏。”

  吴老头笑道：“那看是对谁了。”

  “你看普通老百姓，只想着吃饱穿暖过日子，自然是有大大的好处。”

  “可对于某些人，那就是敲响了丧钟。”

  赵建国听懂了一半，微微放心，又跟着问了一句：“我家几个孩子都是根正苗红的，他们没事儿就好。”

  吴老头看了他一眼：“你有功夫担心几个孩子，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赵建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伸手握住脖子上的石头。

  吴老头瞥了眼那东西，露出几分羡慕：“不过你也是运气好，哎，一切都是缘分，求不来的。”

  赵建国无奈道：“叔，都这么多年了，您有啥话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吗，我这听不懂。”

  “说了你也没听过。”吴老头摆了摆手，“没事儿赶紧回去吧，别老来打搅我。”

  赵建国无奈，还是帮他整理了屋子，挑好了水缸才走。

  路上，他忍不住一次次抚摸着赵云清特意叮嘱带着的石头，心底纳闷：“老了老了，我也跟着封建迷信起来了。”

  不过再一想，这可是儿子的一番孝心。

  赵建国将石头放进衣领子，路上笑着哼起了歌。

  沿着小道儿往金水大队走，路过一个山坳的时候，赵建国下意识的往山头上看了看。

  明明是走过许多次的道路，可赵建国却觉得胆战心惊。

  “听吴叔念叨的多了，我也变得神神叨叨。”

  口中这么说，可赵建国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心脏一缩一缩的，他想起儿子说过的话，握住那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