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285相敬如宾

285相敬如宾

天色如同她那脸一般阴暗,相敬如宾,半生一过,终于卸了面具。难道快三十年的夫妻,到了最后,只有恨不成吗?我看了下窗外,亦然黄昏近,不知道是谁染了那一袭水色湖光,叶落离影寥寥,唯有一片心死。

门被缓缓合上,冰冷阴凉的过堂风,吹过发髻,阴阴然掠过死气沉沉的床帐,唯有我和婉如那身上一点点珠饰,环佩,叮当作响,只是并不悦耳,只幽幽回荡在空洞冰冷的屋中。

公公面上浮起一个苍凉而了然的笑,含着隐隐伤怀,“我爱了半辈子的女人,居然是恨了半辈子的人。早知道如此,我何必强求……”他微微张了唇,吃力道:“水……给我水……”

我见公公孤零零的连起身喝水的力气都没了,心中一阵酸楚,忙扶起他,伺候起来。

我看着他努力撑着,喝了几口,便侧身又倒在床头,便不由向婉如问道:“公公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的日光已经彻底的远去,整座宫室里寒意浸人,仿佛地狱一般冰冷的气息不知何时蔓延开来,将整座宫殿都与世隔绝,连外头一点子人声、鸟鸣都消失无踪。

眸光里闪过一丝怅然,随后暗自叹息了一声:“说是感染了肺痨,可是……。”

我明白婉如的意思,四周望了一下,暗暗心惊,这女人的心性真是叫人害怕,爱起来,是最温柔的抚慰,恨起来,便会是最锐利的淬炼了剧毒的刀子,得了肺痨,房间里用的居然是这么不透风的丝绒布,这样闷着,等于是在给公公下催命符。

公公喝了水,像是喘过气来,勉强睁开眼皮,眯着眼,手不住的颤抖起来:“如意,你怎么来了。”

我温婉回道:“大姐来请我的,不敢不来。”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后,眼角忽然就滚下一行浊泪来:“我只是梦里多思,估计说了胡话吧。”

我看见一旁的白玉杯中的药汁乌黑如墨。已然没了温度,便安慰道:”爹爹不要这么说,想必还没吃药吧,病里多思是正常的,要不我伺候你喝药,睡一觉起来兴许就好了。”

我靠上前,端起了药杯,可是,公公若有所思之后,忽然胸口起伏着,似浪潮一样翻腾,用尽了最大的声音,问道:“你说磐儿到底是不是我洛府的骨血。”

我皱眉,不知道公公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这么拼命的问,之前,他不是自己认下了磐儿是洛府的骨血吗?不料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眼中浮出一个黯淡灰败的笑容,我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他在保我。我望住这个暮暮的老人,长辈,都到了这最后一刻,还要用死给我一张保命符,于是,满腔的悲辛只化作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绵湿衣衫。

我偷偷看了婉如一眼,她也早已唏嘘落泪,却更一样明白要配合公公演这一出以死消除外头那些人对我存着的恨意,杀心,她用眼角撇了窗外一眼,神色俨然窥得,那屋外好几双耳朵在偷听。

公公用尽力气抓着我的手腕,如同乞求一般:“你怎么不回答,我都快死的人了,要一句实话这么难吗?”

他是用命在保我,哪怕婆婆她们自己知道,滴血验亲那不过是栽赃,可是只要我这时候认下了,她们定然以为我心如死灰,不想再回来复仇,一证清白,那便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用理会我这个人的存在。是啊,栽赃或许是手段,认命了便是我从心底里放弃。那样的话,是死是活。是真是假,只要我认下了,她们就定了心。

公公呼吸变得那么绵长,明显松了一口气,我望住他的眼睛,那双饱含慈爱,悲凉得眼眸,生生咬碎了牙齿,发抖着回答:“不是。”

公公的眼光一下欣慰起来,只是,听完我这么说,他似了无牵挂,如同那快要泯灭的烛火,燃尽了最好一丝余灰。他笑了起来,原来放下了,也便是心如死灰了,他应该是没什么留恋了,只用尽力气在我手上划着几个字,我细细感觉。是走和玉这两个字。

我的悲伤,在胸口涌动酸楚,他这是在搏命,要告诉我离开,收好那洛家传家之玉的意思。

看我点头之后,公公才怆然长笑出声,只是口中的话却是冷冽而凄惶:“你走吧,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亲口承认,之前洛府待你不薄。我本怕遗珠之憾,看来连你自己都承认磐儿不是洛府了,是我真真看错了,快滚吧,我不想看到你。”

他一侧脸,咳出一点血,那滩血落在干净的床榻上,一下子染红了青黑色的床单,只是那些血液的颜色有些奇怪,暗红得近乎黑色,我只觉得触目惊心,我记得看过陆子轩的医书,肺痨吐血应该是殷红色的,可……

由不得我疑惑,婉如已经上前,用足了力气推了我一把,眼神里那涓涓担忧,示意我快走!自己忙帮公公拍背,我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分明看见公公塞了什么东西在婉如手里。

事不得耽搁,我若再舍不得,便是前功尽弃。于是决然转身,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哭。不管不顾,一切的孽和债,由我背负,或许这次出去,便是黄泉人间永不复见,可是不舍得又如何,对我好的人,一个个离去,用命保住我,我不能走错半步,只能往前走,再不能回头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一个以死铺路,一个不顾生死,我用最短的时间理清一切一切,既然门外的他们注意力都在我身上。而婉如身上的东西,必然也是重要的,那不如我索性也牵制一回。

果然,我踏出门口的那一刻,早已有了一帮奴仆在那候着,天萌萌灰,阴云初泛,霜月无情。婆婆眯起细长的眼,冷笑一下:“搜身。”

那些一旁的婆子们立刻当着所有下人人的面,对我进行周身搜摸起来。

一寸寸,不止是那毫无顾忌的举止,更是下面那些人的目光,如同钝刀子,满满一寸一寸在我的尊严上狠狠凌迟着。许久之后,那带头的婆子才道:“主子,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