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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两处之人

162两处之人

自己则轻品了一口洞庭碧螺,阿薇轻轻掩上门,笑道:“小姐,这下就算洛府来让你回去,有老夫人拦着,咱们也不用理会。”

我哼了一声:“娘好歹也是大家府邸出来的。你以为她这当家主母的气度和心智,会输给我那婆婆吗?之前娘一直护着大哥,潘氏,只不过是手心手背,她只好取舍。毕竟我是女儿,养大了要嫁人的,可是知道了外人对付我,断我子嗣,让我差点被下堂,她再不出手,不顾我,也要顾赵府的名声。”

高宅大院,本就是弱肉强食,娘未必不知道我使得什么计策,想得什么谋略。只是她知道,如今她要是不护着我,那回洛府,我必定户不住我得子女,就算侥幸护住了,我身后没有母家倚仗,这处处危机得洛家,迟早还是会母子被人算计得。而我,骨子里其实是像她的,高傲,聪慧,也不失强悍,要是她不出手,我回头嫉恨她,那这母女情分也到头了。

外头寒风透窗,此刻虽然不见前路尽头,满心迷茫,孤影下夕阳西落。可是到底心中有了底气,只是洛林,弹指瞬间,我躲在娘家终究不是办法,到时候你回来,不要风华不在,唯有荒芜离。

几日后。隆冬已过,明朝便是春节,总算鹅毛一般的雪又纷扬起来,我只侧看窗斜,几净倚坐,心中风轻云淡。日日不过夜凉如水,唯有淡漠如心。树上,屋顶,一夜便白雪簌簌落下厚了一层银装。右儿捧着琉璃景泰蓝小炉拿到我手上捂着,我遥遥立在屋檐之下,又到新年祈福守岁日,我却只求朝夕。

日子过的快,可以一日却平缓难捱,我回赵府,还没不出过闺门,只是今日,辞旧迎新,不得不走一朝。于是阿薇上来扶我时候问道:“我今日总归是要去见过娘吧?

阿薇轻轻引我坐下后,浅浅笑:“小姐累着,夫人那里应该不会说什么,要不也不会早早让小梅把燕窝端来。”

我遥遥看着外面飘着小雪,转念道:“别的时候就算了,今日还是要到娘那里去走一走,不管我是不是怀着身子,礼数还是要的。”

阿薇没多说什么,我只看着外面雪映梅花,红得骄人,而阿薇在一旁提我身着深红色的水貂昭君套,贴身芙蓉色撒花袄,外面披着酱紫的鹤羽披风。临走的时候,对着守屋子的华平道:“去库房要点红纸,不管如何,回头窗花要剪,字联要贴的。”

华平笑嘻嘻道:“奴才之前被阿薇姐姐逼着念书,读到:剪窗花,剪下寄谁家?小姐是想少爷了吧?”

我脸一红,忙笑着呵斥道:“你这贫嘴滑舌的,居然敢调笑起我来了。”然后故意转身冲着帮我打理衣服的阿薇道:“你可教他念的什么?”

阿薇瞪着眼睛,舍了我就上前一把拧住华平的耳朵道:“你个死龟孙,我让你念书是指望你别在奴才路上走到底,你之前还不是和我说羡慕宋大哥可以跟着少爷一起沙场御敌吗?我才便要你念书上进,你倒是好,学着酸文取笑小姐,害我挨骂,看我不打死你!”

华平被揪的嘶牙咧嘴,忙叫道:“好姐姐,可饶了我吧,还不是你让我找库房的张叔打听前方战事,张叔说了。前方已经陆续有人回来了。我想不日,赵府老爷和我家少爷都会回转了。”

阿薇一听,马上松了手。眼中失神会,抓住华平双肩道:“你可不许唬我,真的他们要回转了吗?”

华平撅着嘴道:“又不是我一人听见,右儿姐姐也听到的,她在帮小姐准备今日的吃食,不信你等她回来问问便知。”

阿薇转身看我,又见我已然轻轻抿着笑,眼神似有似无的扫到她心里,她忙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道:“小姐,你干嘛这样看着人家。”

我噗嗤一笑,手指刮了她的脸:“去年我剪窗花的时候,可是看见有人偷偷在红梅园中,与人对影月色皎洁。”

阿薇一听,知道我所指是凤仙回来那日,我喝得微醺,却不料撞到她和宋可一起互述情肠之事,便低着头,再不支声。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难得的好消息,我轻轻吩咐后,便上路,枝枝梅朵,皎皎白雪,红覆着晶莹,反而愈加娇艳。只是淡淡冷香缭绕,总让我想起太多,走到一处,那日竹林暗处,又叫我想起今生和那人无缘无奈,今日他应该和我亲妹一起来拜望娘亲吧。我停了停,抚过那旧时的竹叶上的雪,指尖温度,却每每又要叹一遍命宿弄人。

放下,转身,诧然,却看见了宋千宇,立在不远处。

人生相逢,自是有时。他身着烟灰白的冬衫。潇洒如同初见的模样。过堂的风,吹起他冠下的一缕发,抬头望去,他还在那,还是此间少年,只是我心已然沧桑,惊愕中,回味不出当年。

我只木木站着,不知道迎退,倒是一旁的阿薇,忙上前道:“三姑爷,奴婢这厢有理了。新婚燕尔,怎么三小姐不在畔啊?”

我知道阿薇的刻意,只眼梢看着宋千宇,他淡淡一笑:“她和娘在说贴己话,我不方便在旁,岳丈也不在,我便随便看看风景。”

他看我顿足不前,唇角微微轻启,欲说什么,怔了会,抱拳欠身道:“大姐也在此,未曾登门拜见,可安好?”

安好?是啊,已是陌路,一别三月,上次见他的时候,是此处竹林,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

我心里到底还是泛着苦涩:“有劳三妹夫挂心,我还算可以。”

他打量我,看到我隆起的肚子,惊愕中,说道:“你有了?”然后喃喃自语道:“二姐夫有福了。”

我察觉他有点失态,便刻意用最冷漠的声音提醒道:“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三妹夫和如英,自然也会子嗣绵绵啊。”

我话未落,却听见圆拱门处,衣衫环佩作响,声近人现,夭桃秾李,不是如英是谁,口中道:“相公怎么出来,这小雪却最容易沾湿衣服,冻坏身子。”话语刚落,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轻轻为他披上。”

声音轻轻,柔肠百转。佳人凝目,郎君翘首,全然不顾我在场,视而不见的样子,仿佛我本就不应该出现。宋千宇看了,后退一步,硬生生避开了如英要给她亲手系带的动作:“我自己来。”

如英神色一僵,转瞬却眉眼温软笑道:“你我夫妻,我服侍你是应该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还记得洛林送我木梳,许我此话,可是至亲至疏不就是夫妻吗?我本觉尴尬,却见他们夫妻,一个刻意讨好,一个蓄意躲闪,看来他们夫妻之间是有嫌隙的。

我注视着如英在那极尽温柔,宋千宇却是木然含霜。这般刻意,却让在场三人都不知所措,最后如英见宋千宇实在推脱,只好作罢,转而看向我,似刚才未曾看见我,上来行礼作揖:“姐姐也在啊,刚听娘说起你三月钱就在府上,正想喊了相公来请安,偏巧这里遇上了,那我就恭祝姐姐夫妻合欢,早得贵子了。”

我这觉得此话刺耳,她明明知道洛林不在我身旁,却刻意要说这句,风起,一丝凉意吹进心里,我明白,她这话并非是单单说给我听,也是在告诉她相公,眼前这个人,是她长姐,有夫君,有身孕,只是我没料想,那个曾经以我为傲,处处护我的妹妹,对我居然这般尖刻,虚伪。

我无奈,只好主动伸手,想去扶她,温言道:“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之前你我都未出阁的时候,你可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礼数的。”

她幽幽一笑,却没领情:“姐姐这可说错了,我如今是宋家的媳妇,而姐姐是洛家的少奶奶,就算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却早已是两处之人,我家相公是最看重礼数的,姐姐是不见外,显得姐姐大方得体,可妹妹要是不知道这急身份,那便是不知轻重。回头相公要数落我的。”

我愣了下,眼波尽是叹息和悲凉,说道:“你我十五年姐妹情深,何至于相见如此陌生。”

她被我这句话,说得脸上到底是掩不住了,那强颜欢笑里,脆生生得声音里,听得出刻意得隐忍:“姐姐好好养着身子吧,这样站着,回头着了寒,可是妹妹这里天大得罪过了。我今日和相公一起回府,匆忙还未用膳,姐姐我一会再去你那,你先去娘那吧。我失礼了。”

我笑道:“不碍事,我没那么娇气,本想和你联络姐妹之情,可是你和三妹夫还没吃饭,那我就不缠你了,快去吧。”

她点头,转而对着一旁一直不言语的宋千宇道:“相公,我们去我那吧,我服侍你进餐吧。”

宋千宇听了,却未走,看着我道:“你怀着孩子,却面黄肌瘦,得好好顾惜自己啊"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数月来唯有他这么问,强忍酸楚道:”谢谢你关心。听大夫说,有孕期间,面色不佳是正常。我在赵府,娘对我极其看顾。不必担心。“

宋千宇还想说什么,我却看见如英在旁眼中已经泛泪。

我忽然明白了些,她为何笑的如此璀璨,我却从来没在她眼中看到半点欢喜,要装得夫妻恩爱,或许不过是仅仅为了在我这个前尘体面一点吧。

我忙断了宋千宇的话:“我到底是不中用了,站着累了,我先去给娘亲安,你们快去忙自己的吧。”

宋千宇看我一眼,不舍也不甘,可到底不能。转身轻轻退至如英一旁,生疏的牵起她的手:“那便先去你那,你们姐妹-有些什么话,你可以等下去你姐姐那细说。”如英咬着牙,拭了下眼睛,轻轻答应声“是”,便头也不回拉着他远去。

我心里难过,我何尝不知道如英的感受,如同当日我大喜之日。哪个女的不指望盖头掀起甜蜜,永结同好,哪个女的不希望白头结首同心同德,天荒地老,可是却发现,夫君心不在自己身上,双眼泪水倾覆,滑过眼梢,嘴角微微上扬,不过是强颜欢笑给这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凌寒梅花,却未至昔日之人半分蒹葭。如英居然走了我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