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知道我们存心不和他说，一屋子都是姑嫂妇孺在场，反而有点一下适应应不过来，有不知道怎么接上话。便拱手到：“那我便坐观其变。”

不消一会，华平领着陆子轩过来了。我看着他。看出子轩步履蹒跚，明白他犹豫不决，理解他举棋不定。心中苦笑一下，终庆幸也无奈，这浑水，他到底愿意来一趟。

却见他提着一只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奇怪的动物。似猫似狗，正不停地蹦跶，一双黑漆漆的黄豆眼却漆黑异常，我细细观测后，发现其尾巴，四条条黑色的宽环和四条条黄白色的狭环相间排列，末端为黑色。

在场之人皆是一副讶异又犹疑的模样，陆子轩忙说道：“此物名为九节狸。要寻麝香，便要它帮忙。”

洛林一听，便坐不住了，大惊失色道：“陆大夫，你是说我这屋内有麝香？”

凤仙看他插话，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怨不得你这么糊涂，你以为好端端的孩子三个越早就稳了。怎么莫名你家娘子身子就不爽了？当日一味的袒护凤英，生怕如意闹事，你要是但凡有点心眼，这么大的纰漏会不察觉？可笑你这枕边人居然无半点疑惑？”

洛林被凤仙的话一卡，又被麝香之事到底给惊到了，随即讪讪道：“大姐，不是我不细心，当时你不知道情况，那血流了一地，我生怕如意醒不过来，她昏睡了三天起来，之后便对我不理不睬，不吃不喝，不让我亲近半分，此事大嫂也在。确实不是小弟不留神啊。”

婉如起身，眉目间带着厌烦道：“大姐，这事便不要追究了，从来真正粗心的人不多，而是用心不够。我们现在也没得空去说那些，让陆大哥办正事才是最要紧的。”

我随她起身，话中不含温度道：“既然东西都带来了，那就不要说那些旁的了，陆大哥。咱们开始吧。”

我一心想看看这九节狸是怎么找出那麝香的。凤仙一听，横了洛林一下，便说道：“弄巧，你们几个去门口守着，不要让人有的没的看热闹。路过要是哪个碎嘴得，敢多出点闲情过问，只管掌嘴。”

说罢，便推了房门，示意陆子轩行动。

暮色朦胧，已是日上时分，两男三女，在一方大院中，四人盯着一只手里提着狸猫般动物的笼子，我知道，一切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粉黛梅花，盈紫奼兰，寒冬换青，暗香散尽。所有看着的人，穿的华美，只是华美的锦绣下，便愈是有着蘸毒的匕首，逮不住真相，掩饰锋芒罢了。今日总算要争个分明。一旦出鞘，必定是最锋利的剑刃。

却见那九节猫出来，先是畏惧的环顾了下四周，陆子轩从手中摸出一个哨子一般的东西，轻轻吹起。那猫仿佛是有灵性一般，嗅了一会，便冲着屋檐窜上房顶，然后盯着一处叫了起来。陆子轩坚毅的唇角一勾，冲我说道：“如意，找着了。”

就算一早知道，东西在我这里偷藏，我看见拿藏污纳秽之地，还是冷笑一声，恨声道：“好歹毒的心思，我怎么说也是个主子，怨不得之前怎么都找不到，原来青天白日，居然放在了我们头顶上，这洛府后面的人，可真是聪明，事情是层出不穷，手段是防不胜防！”

那种眉目间陡然迸射的寒气，盯着那房顶不停叫唤的九节狸，眼中也不用掩饰任何煞气，只觉得被一束束利箭扎身，心似蜂巢千千孔。那刺心的心凉，差点没叫我站稳。

“我从今往后，不用再糊涂的这般轻易，恨得那么盲目了！”一旁的婉如同样目光森冷，在我们身旁洛林居然有点发毛。是啊，我和大嫂现在如同要嗤人的母兽，谁都能觉察到我们嗜血一般的滔天怒意。

“宋可，你是有功夫的，去取下来。”凤仙没有似我们一样，只是樱唇咬得喉头都蹦不出半句话，冲着这里唯一有身手的人喝道。她自己是又气又怒，气的自然是寻得了麝香，怒的便是这洛府居然真有人算计了这么久。她一向以为自己对整个洛府了如指掌。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宋可领命，轻轻一跃，几下便取下个汤勺一般的东西。里头有一块用纱布包着的东西。陆子轩拆开仔细看了一看，放在鼻翼处嗅了一下，敛容正色道：“三位小姐，此物便是了。”

我心似水落石出，却一下又如石沉大海。现在看来婉如说的确实没错，东西找到了，人却还没寻着。

却见陆子轩细细端详后，脸色有点难看：“这麝香是原麝，看来是化了不少心思在其中的。”

婉如道：“你这话说的不仔细，我们也不懂什么医理，就别卖什么关子了。”

陆子轩神色一顿，复又低声：“这东西，金贵的很，而且用足了功夫，我看过，用了火烧，水泡，风干。然后再用纱布细细包好，再用这汤勺一般的东西，下毒。江南本就烟雨多，而且还冲着厨房，这水汽蒸腾，低落，一旦水满则溢，顺着便入了锅碗瓢盆，怪不得我之前为你诊脉，只觉得你脉象每每雨水，便有点阳盛，还以为是机理不调，现在可以料定，是它在作怪了。”

“洛林，你去派人送过陆大夫吧，女人间的事，你别听也别管，这些烂污的事情。我们几个在就好。”大姐脸色泛青，神色怒极。

洛林点头，不放心的看着我，我冲他示意没事后，他便犹豫着出去了。我微微咬牙：“姐姐，看这情形，我在这洛府是容不得我们外来的，将来能有自己的指望了。”

婉如进屋，横挑了柳叶眉，冷冷道：“天下之大，容得下山川河海。天下之小，容不下怯弱懦夫。三妹，你我皆女子，不可能逃得出这深宅高墙，咱们唯有醒着，不然很快就要消亡在这里，一日复一日。又有谁还记得谁？进去说话吧。“

我一怔，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悲哀袭上心头，是啊，这洛府。有谁会在意谁的命，每年都有不丫头、小厮悄无声息地被从仆人名册上勾去，洛府是，赵府也是。就连婉如这样嫁入府中的大少奶奶，若无人扶持，不靠自己去争抢，那几年不是一样没有好下场啊！

朱门深宅间优雅从容下是外人所不知道的血腥倾轧，那荣耀的洛府门前，寒阳夕照，砖砖瓦瓦下，又有谁知道那曾经是哪个幽魂的不甘，哪个鬼魂的屈死。弱肉强食，我，婉如，凤娟，凤英，就算没交过手的大姐和婆婆，都不能幸免。

我合上门，看向婉如，此刻已经坐在桌边，那刚才肃杀之意遍寻不见，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分明是无害的优雅深闺佳人，唯独长长的垂下的右边发髻在她的脸颊上烙印下幽暗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有一种诡谲的危险。